养元殿里暗沉沉的,桌椅器物上都落了一层薄灰,看来已是数日无人打扫了;寝殿外屋的大床上,被褥都已被撤走,露着光秃秃的床板。
吕良手脚发软地迈进里屋,只见衣架上撑着件明黄色的龙袍,地上规规矩矩摆放着双龙靴;床上翠绿色的锦被,被人掀开堆在一旁,仿佛床上的人只是下地去喝点水,很快就能回来接着睡似的。
吕良颓然坐到案边的椅子上,想起严奚给他说过的,宫变当日石元庆带他,从养元殿内的秘道出城的事。
如今太子殿下无声无息地消失,几日后就出现在了晋阳,根本就不用多想,只能是石元庆抢先一步,把太子殿下从秘道里接走了。
他觉得愤怒又无力——这个作天作地的石元庆,好像吃透了自己不能拿他怎么样,一次又一次地拿着草棍,来戳他的眼珠子。
但凡换作第二个人,吕良绝对眼皮都不会眨一下,会即刻挥兵晋阳,把个狭仄山城,拆墙马踏,重新把太子殿下给抢回来。
可城里是太子殿下和石元庆啊!
“太子殿下与石元庆,”吕良两肘支在膝头,抱着脑袋苦恼地想:“灵澈最在乎的两个人。以前不过只轻轻打了石元庆几军棍,灵澈就能哭得肠绞痧,差点没了半条命,我能拿石元庆这个惹事精怎么办啊?”
他心里没有半点儿打下京都的喜悦,有的只是悲怆、愤怒和不甘,好像一个千里奔波、兴冲冲赶回家来的人,进门就发现唯一的孩子被偷走了。
——太子殿下不见了,向灵澈赔罪、求取原谅的唯一理由也没有了。
张方步履无声地走进来,隔着门帘低声汇报说:“大哥,我已派人将严钊和文渊分别关押了,宫廷宿卫军与京都护卫军也已接管完毕。大哥接下来还有什么安排?”
吕良坐直身子,抬起两手搓了搓脸,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他想了一想答道:“现有的宿卫军和都卫军头领,宫变当日都不是无辜之辈,先不要打草惊蛇,分别拿下关起来,等大君殿下回都后慢慢拷问;
即刻清点府库,派人去街面维持治安,贴出告示,稳定民心;文官暂时都不要动,还是各司其职。
给戚阿三去信,让他分兵接管附近城池,加强戒备,不得扰民。
派人去把原太子府收拾出来,我想大君殿下回都后,断然不肯再住皇宫;派人张贴告示,寻找太子府旧仆,——尤其是以前伺候过大君殿下的那个玉匣,一定要设法找到。
我这就给大君殿下书写战报,请大君殿下择日启程来京。”
张方点头答应了,陪着小心问道:“晋阳那边怎么办?需不需要派兵去索要太子殿下。”
吕良扶额良久,放下手来叹息道:“我会亲自给石元庆写信,恳请他带太子殿下回来与大君殿下团圆;如果他不肯来,那也是没有办法,只好等见了大君殿下,听听殿下的打算罢了。”
张方连声称是,又安慰吕良道:“大哥不要费神多想,大哥连日奔波操劳,还是先好好睡上一觉;有些事情是急不得的;说不定到时候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地就化解了。”
吕良对他勉强一笑,挥手让他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