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奚心里委屈极了,他对哥哥的感情、他和哥哥在畅春楼里的一夜,都是不能宣之于口、不能对任何人讲的伤心;哥哥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一味陪着小心,把自己当成一个爱记仇的弟弟来哄着。
他想过从此离哥哥远远的,想过把大半年来的贪心痴念统统忘掉,想过只把哥哥当成太子哥哥那样来爱戴。
可是这颗心真的很不听话、很没有骨气啊!
一想到哥哥总有一天会成婚生子,自己不再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严奚的心里就嫉妒得流血;
一看到哥哥、一听到哥哥的声音、一闻到哥哥的味道,他就忘了以前受过的伤害,只想整个人都扑到哥哥身上,缠着他、粘着他,再不准他从自己的视线里离开。
太子哥哥到底是被石头接走了,石头会好好对待太子哥哥的吧?很多小时候看不明白的事,在醒悟到自己对善直哥哥的心意之后,他突然就后知后觉地看懂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人,石头有了心爱的太子哥哥,永远也不会回到自己身边了。
如果不是太子哥哥忘记前尘,石头的爱意,永远只能是痴心妄想;除非善直哥哥也变得象太子哥哥一样,否则自己的心事,也永远只能是水月镜花。
他想一阵哭一阵,一时发了狠想天亮就找个寺庙出家去;一时又想也寻颗“任天真”来吃了落个解脱;一时又想起哥哥说过的,天亮要带自己去看雪、看啮铁熊、看仰鼻猴去……,他的心里又开始好了伤疤忘了疼,不听理智管束地生出雀跃期待来。
直折腾到三更天的梆子响过,他才迷迷糊糊地有了睡意,各种念头在脑子里搅成一锅粥,全都变成了稀奇古怪的梦。
他梦见善直哥哥娶了个没有脸的女人,两个人睡在自己外屋的大床上;他还象从前一样地走过去,挤到两个人的中间,紧紧攀抱着哥哥,把那个多余的女人,挤到帐幔外面去……
严奚在一片清冽的花香里醒来,睁开眼时,窗外明晃晃的一片耀眼;玉匣在外屋里不知忙活着什么,脚步细细碎碎地来回走动。
他的嗓子里一阵干痒,就从床头抽出块帕子,捂着嘴咳了起来。
玉匣听到咳嗽声,赶紧扔了手里的火钳子,擦了手抓过衣架上的狐裘,一溜小跑地跑进里屋,扶着严奚倚靠着床头坐起来,又把狐裘给他披到身上。
“殿下睡醒啦?”
玉匣笑眯眯的,“殿下晚上睡得好不好?许贺跟我说,殿下夜夜咳得睡不安稳;昨晚不知是我睡得太死,还是殿下咳嗽好了些?夜里我只听到殿下咳了两回,可还没等我把茶水端过来,殿下就又翻了个身,接着又睡着了。
可见那盅雪梨银耳汤,还是有些功效的,以后殿下每晚都喝一盅罢!”
严奚伸着胳膊,听任玉匣给他穿着衣服,探头往外屋看了看说:“外屋里点了什么?怎么这么香?”
玉匣笑得浑身乱颤,“一会儿殿下穿好衣服,自己下地去看看吧!
院子里好好的一棵白梅树,一夜之间开了满树的花;大将军可倒好,大清早的起来,把花枝全给斫下来了,用些鬼脸青的大瓷瓮,满满地装了几瓮的雪,把梅枝全都插到瓮里面。
除了给老夫人屋里送去了一瓮,其余的七、八瓮,都搬到这屋子里来了,把个桌子上、地上摆得满满当当。
可怜好好的一株白梅树,回头殿下出门瞧瞧,都让大将军给祸害成秃毛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