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 “都来了…” “那便…” “一起…” “葬了吧。”
林轩的声音很轻,如同飘落深渊的羽毛,却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在这片死寂的虚无中清晰地回荡开来。没有愤怒,没有咆哮,只有一种历经极致痛苦与绝望后,万物皆可舍弃、万法皆可葬送的…绝对平静。
他横剑于身前,那柄凝聚于掌心的血脉帝剑,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寂”之色。那不是颜色的缺失,而是色彩、声音、光线、乃至存在概念本身的…终结。剑身周围的空间无声无息地塌陷、湮灭,仿佛连虚无本身都无法承载它的重量。
星眸降临的“星殒”之光,那足以抹除一方小世界的恐怖星辰洪流,在靠近这柄“寂”之剑的领域时,竟如同遇到了无形的堤坝,速度骤减,光芒飞速黯淡,其内蕴含的狂暴星辰意志发出惊恐的嘶鸣,仿佛遇到了天敌!
另一侧,那由混沌污秽凝聚的扭曲面孔,其上的戏谑与贪婪也瞬间凝固,化为极致的骇然!它感受到了一种比它所代表的混沌更加古老、更加终极的…“无”!那柄剑散发的气息,让它这源自混沌的存在,都感到了源自本能的、想要彻底消亡的战栗!
“不可能!此等位格…绝非此界应有!”星眸的意念充满了无法理解的震骇。 “归寂…是真正的归寂源头!逃!必须逃离!”门后存在的意念则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
然而,林轩没有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机会。
他握着那柄“寂”之剑,没有施展任何花哨的剑招,只是…对着前方,对着那星殒之光与混沌面孔,对着这片承载了太多绝望与背叛的虚无,轻轻地…横向…一划。
“归寂…剑域。”
一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灰色剑痕,自剑尖蔓延而出。
剑痕初时极细,如同发丝,随即迅速扩张、弥漫,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迹,无声无息地染遍了视野所及的整片虚无!
剑痕所过之处,万物归寂。
那磅礴的星殒之光,如同被橡皮擦去的画作,瞬间消散,没有爆炸,没有能量逸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那扭曲的混沌面孔,发出最后一声无声的哀嚎,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迅速消融、蒸发,连同其背后的窥探意志一起,被彻底抹除。 甚至连远处那绝翼城的庞大废墟,那由星辰残骸与青铜铸造的城池,也在被灰色剑痕掠过的刹那,如同经历了亿万年时光的冲刷,无声无息地风化、坍塌,最终化作最原始的尘埃,融入了那片绝对的“寂”之中。
一切的光,一切的声音,一切的能量,一切的物质…都在这一剑之下,走向了终极的静默与消亡。
唯有林轩,以及他身后被他刻意避开的、奄奄一息的云婧,还存在于这片迅速扩张的、绝对死寂的灰色领域之中。
这片领域,以他为中心,取代了原有的虚无,成为了新的“存在”。这里没有上下四方,没有古往今来,只有绝对的“寂”。这是他的剑域,以混沌海本源气息为根基,融合了他所有的力量与意志,最终演化出的…归寂剑域!
星眸与门后存在的力量,在这剑域之中,脆弱得不堪一击。
那三双星辰巨眸在剑域扩张的瞬间,便发出了濒临破碎的哀鸣,其内的星沙疯狂旋转、崩解,最终“噗”的一声,如同被掐灭的烛火,彻底黯淡、消失,只留下三道充满惊惧与不甘的残余波动,仓皇遁入更深层的虚空逃窜。
门后存在的联系被强行斩断,那片区域的混沌污秽被彻底净化,只留下一声怨毒到极致的尖啸,回荡在正在闭合的通道尽头。
一剑之下,强敌暂退,虚空重塑!
然而,施展出这一剑的林轩,状态也糟糕到了极点。他周身崩裂的伤口中不再流出鲜血,因为血液仿佛也在那一剑中耗尽了活性。他的皮肤变得灰暗,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变得灰白。整个人的气息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微弱而飘摇。
归寂剑域,葬送敌人的同时,也在葬送他自己。这是与敌偕亡的禁忌之术,每维持一瞬,都在疯狂燃烧他的生命本源与神魂根基。
他踉跄着,走到云婧身边,缓缓蹲下。
云婧看着他,看着他那双彻底化为死寂灰色的眼眸,看着他瞬间灰白的发丝,眼中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无尽的心疼与悲伤。她想伸手触摸他的脸,却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值得吗…”她气若游丝,声音微不可闻。
林轩没有回答。他伸出变得有些干枯的手,轻轻按在云婧的额头。一股微弱却精纯的、蕴含着守墓之痕气息的冰凉力量,混合着一丝混沌海本源的生机,缓缓渡入她近乎枯竭的体内,吊住她最后一线生机。
“活下去。”他只说了三个字,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风箱。
然后,他站起身,不再看她。他抬头望着这片由自己亲手创造的、绝对死寂的灰色剑域。
剑域之外,是无尽的、重新开始缓缓涌动、试图修复此地的虚无。剑域之内,是永恒的寂静,仿佛连时间都已死去。
他能感觉到,星域裁决殿与门后存在并未真正离去,它们如同受伤的毒蛇,潜伏在黑暗之中,舔舐伤口,等待着下一次更致命的扑杀。而归寂之地的意志,也绝不会容许他这样一个“异数”长久存在。
他无处可去。
玄域?那里或许有他短暂的回忆,但如今的他,已成为诸天公敌,返回玄域,只会给那片故土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其他世界?在星域裁决殿的监控下,在门后存在的觊觎下,又有何处是净土?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中那柄仿佛由“寂灭”本身构成的帝剑。
或许…唯有此地。
以此残躯,以此剑域,化为一座永恒的…坟墓?埋葬敌人,也…埋葬自己?
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他体内那丝混沌海本源气息微微一荡,传递出一股微弱却清晰的…“认可”与…“指引”?
它似乎在告诉他,这条路…可行?甚至…这才是他这具“容器”真正的…归宿?
就在他心念纷杂,意志即将被这无尽的疲惫与绝望吞噬,准备彻底散开剑域,与这片虚无同化之时——
嗡!
他右手手背上,那枚一直沉寂的守墓之痕,再次产生了异动!
但这一次,并非召唤,也非攻击,而是…投影!
一道模糊的、由灰败与冰蓝光芒构成的景象,自守墓之痕中投射而出,悬浮在他面前的虚空中。
那景象,并非归寂之地的青铜古殿,也非绝翼城的废墟。
而是一片…他从未见过的、生机勃勃、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熟悉感的…广袤大陆!大陆的轮廓,山脉的走向,河流的分布…竟与玄域…有着七八分的相似?!但又明显更加古老,更加庞大,天地间流淌的能量层次也远非玄域可比!
在这片大陆的中央,矗立着一座巍峨无比、通体由某种白色神玉构筑而成的巨城。巨城上空,悬浮着九轮散发着柔和光辉的“太阳”,但那“太阳”的核心,却隐隐呈现出冰凰的形态!
而在那巨城的最深处,一座最为宏伟的宫殿之巅,一个身着冰蓝色宫装、背影窈窕、气息渊深如海的女子,正凭栏远眺,她的手中,握着一枚…与柳清瑶那枚玉佩几乎一模一样,却更加完整、气息更加古老的玉佩!
那女子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缓缓转过头来。
尽管景象模糊,但林轩在看到那女子侧颜轮廓的瞬间,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
那眉眼…那气质…
与他的母亲林婉…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更加成熟,更加威严,眼神中带着一种执掌权柄的冷漠与…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洞悉了万古秘密的疲惫。
她似乎透过这模糊的投影,也“看”到了身处归寂剑域、形容枯槁、气息奄奄的林轩。
她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波动——有震惊,有难以置信,有恍然,有痛惜,最终…都化为了一种深沉的、仿佛下定某种决心的…决绝。
她的嘴唇轻轻开合,没有声音传来,但一段清晰的意念,却跨越了无尽时空,直接烙印在了林轩近乎枯寂的神魂深处:
“循痕…溯源…” “归来…” “初始…与终末之地…” “解答…你的一切…” “亦或…埋葬…所有…”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模糊的景象剧烈波动,随即如同泡影般破碎、消失。
手背的守墓之痕也恢复了平静,但那道意念,却如同最后的星火,点燃了林轩即将彻底沉沦的意识。
初始与终末之地… 解答一切…亦或埋葬所有…
那女子是谁?与母亲是何关系?那片大陆又在何方?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他不能就此沉沦,不能就此葬身于此!
母亲还在归寂之地冰封,等待他去解救。身世的谜团尚未完全揭开。那些施加于他和父母身上的苦难与背叛,尚未偿还!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死寂的灰色眼眸中,一点微弱却顽强的光芒,如同风暴中重新燃起的火种,艰难地…亮了起来。
他看向这片归寂剑域,看向手中那柄“寂”之帝剑。
葬送自己?还太早!
他要以这片剑域为舟,以这柄帝剑为舵,循着那守墓之痕最后指引的方向,横渡无尽虚无,去寻找那…初始与终末之地!
他要去找出所有的答案!然后…让该付出代价的,统统付出代价!
一股新的、更加深沉、更加恐怖的意志,自他枯竭的本源深处,混合着那丝混沌海的气息,缓缓苏醒。
他举起手中的“寂”之帝剑,对着这片绝对死寂的剑域,对着那无尽的、虎视眈眈的虚无,发出了新的宣告:
“此域…” “即为…” “吾之…渡舟!” “目标…” “初始…与终末!”
话音落下,整个归寂剑域猛然震动起来,开始以一种缓慢却坚定的速度,朝着那冥冥中感应的方向,朝着那片未知的、可能蕴含着一切答案也可能是一切终结的古老大陆…
启程!
而在他身后,那片原本绝翼城所在的虚无,一点极其微弱的、仿佛源自门后存在最后溃散本源的混沌光芒,如同狡猾的孢子,悄然附着在了一块随波逐流的、不起眼的星辰碎屑之上,随着剑域的移动,无声无息地…飘向了远方。
一个新的风暴之眼,已然随着这艘寂灭的渡舟,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