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则乱流如亿万把钝刀,疯狂切割、碾磨着每一寸血肉与神魂。极致的混沌欲要同化一切,极致的末法欲要葬送所有,这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林轩体内外激烈冲突,将他撕扯向彻底的毁灭。
意识在无尽的痛苦中沉浮,仿佛下一瞬就要彻底消散于这狂暴的洪流。
就在这濒临极限之际——
砰!
他撞入了什么之中。并非坚硬的壁垒,而是一种…冰冷的柔软?带着一种极其淡薄、却异常熟悉的清冽香气,瞬间包裹了他。
那香气,与他记忆碎片中母亲的气息截然不同,却与他手背“守墓之痕”、与脚下这座死寂孤城…同源!是那种糅合了末法死寂与顽强生机的、独属于“守门人”的力量气息!
这气息的出现,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滴入冰水,虽未能平息混乱,却瞬间吸引了那疯狂肆虐的两种力量!
混沌祖龙息微微一滞,对这新鲜的、带着“封印”与“抵抗”意味的同源气息流露出本能的“吞噬”欲望。而守墓之痕引动的末法之息,则对这同宗同源的气息表现出一种微弱的“亲近”。
就是这刹那的停滞与偏移!
林轩那濒临崩溃的意志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帝剑龙魂的灼热剑意再次爆发,强行斩断纷乱的痛楚,将一丝清明拉回!
“呃!”他猛地睁开双眼。
入目并非预想中的混沌漩涡或死寂星空,而是一间狭窄、简陋、四壁由某种暗沉金属铸造的舱室。壁上布满斑驳的痕迹与简陋的修补印记,一盏嵌入壁内的灯散发出昏黄微弱、忽明忽暗的光晕,照亮了眼前。
他正躺在一张冰冷的金属板上,身下垫着些许干燥的、散发着同样清冽香气的枯草般植物。
而就在床边,一个身影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方才稳住。
那是一个女子。
身着一套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暗灰色古老制式铠甲,铠甲样式与他之前“回响”中看到的“守门人”所穿极为相似,只是更加残破。她身形高挑却显得异常清瘦,脸色是一种久不见阳光的苍白,嘴唇缺乏血色,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冰封的星河,此刻正难以置信地、充满极致警惕与震惊地死死盯着他!
她的右手捂着自己的左肩肩甲处,那里有一片明显的焦黑痕迹,仿佛被什么极端的力量瞬间灼伤,缕缕灰气正从指缝间溢出,对抗着某种侵蚀。显然,刚才林轩失控撞入她怀中时,体内混乱溢出的混沌祖龙息,灼伤了她。
“守墓之痕?…还有…混沌的气息?!你…你究竟是谁?!”女子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后的沙哑,却冰冷锐利,如同出鞘的寒刃,充满了敌意与审视。她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一柄造型古朴、黯淡无光的短刃之上。
林轩艰难地想要坐起,却牵动伤势,忍不住咳出一口淤血,血沫中竟夹杂着细微的灰色气流与混沌星芒,看起来诡异无比。他强忍剧痛,目光对上那女子冰寒的视线。
他能感觉到,这女子气息不强,大约相当于外界的元婴修士,但其力量的本质却极为凝练纯粹,带着一种历经磨砺的坚韧,与这座孤城、与那末法之息同源共生。
“我…名林轩。”他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气,“来自…玄域。并非敌人…是被迫闯入此地…”
“玄域?”女子眉头紧蹙,眼中的警惕丝毫未减,反而更浓,“外界之人?怎么可能穿过‘门’的封印?还有你身上的气息…守墓之痕唯有我族血脉濒临极致觉醒或遭受大变故时方有可能显现!而你…你体内那混沌之力…分明是‘门’那边的污秽气息!你究竟是何来历?!”
她的话语信息量极大,印证了林轩之前的诸多猜想。这里的人,果然自称“守门人”,并将混沌视为“门那边的污秽”。
“我亦不知这痕迹从何而来。”林轩抬起枯败的右手,露出那枚淡灰色的符文,“至于混沌之力…是机缘巧合所得。我此来,是为追寻一些答案,关乎我的身世…或许,也与你们有关。”
他尝试着运转一丝微弱的帝血之力,散发出温和的气息,同时极力压制躁动的混沌祖龙息与守墓之痕,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女子目光锐利如刀,在他脸上和手背符文上来回扫视,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舱室内气氛紧张得如同绷紧的弓弦。
良久,她按在短刃上的手微微松开一丝,但眼神依旧冰冷:“云婧。现任‘星骸卫’第七小队巡守,也是此地暂时的…看守者。”她的语气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与无奈,“不管你来自何处,有何目的,你闯入此地,便是最大的不幸。”
她指了指周围:“这里是‘绝翼城’,是上一个纪元最终之战后,被放逐封印的‘门之碎片’之一。城外是无尽的虚无乱流与偶尔撕裂空间的混沌陷阱,城内…末法之息弥漫,资源枯竭,法则残缺,再加上‘门’的不稳定…活着本身,就是一种煎熬。”
“而你…”她看向林轩,眼神复杂,“你身怀守墓之痕,本应是我等同族,但你体内的混沌污秽…却是此城所有人最深恶痛绝之物!若被其他人发现,你会被立刻诛杀!”
林轩心中一凛。
就在这时——
呜——呜——呜——!
一阵低沉、苍凉、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号角声,猛地从舱室外、从整座巨城的深处响起!号角声中充满了急促与警示的意味!
云婧脸色骤然一变:“不好!‘星眸’又在冲击外围封印!这次动静更大!”她猛地看向林轩,眼神挣扎一瞬,随即化为决断,“你待在这里!绝对不要出去!更不要泄露丝毫混沌气息!否则,我也保不住你!”
说完,她转身飞快地打开舱门,身影一闪便消失在昏暗的通道尽头。
舱门并未关严,留下了一道缝隙。
林轩强忍剧痛,挣扎着爬到门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外面是一条更加宽阔、却同样残破不堪的金属通道。此刻,通道中脚步声杂乱,一个个与云婧穿着类似残破铠甲、面色苍白、眼神却锐利如狼的身影,正握着各种锈迹斑斑却闪烁着符文微光的武器,朝着同一个方向狂奔而去。他们的气息大多不强,金丹、元婴居多,化神稀少,且都带着一种久经沙场的煞气与深深的疲惫。
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脚步声与粗重的喘息,以及那越来越急促的号角声,营造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氛围。
林轩的目光顺着人流向通道尽头望去。
只见通道的尽头,并非城内景象,而是一片巨大的、透明的、布满了裂纹的能量屏障!屏障之外,是扭曲混乱的虚无色彩,以及…那三双冰冷巨大、正在试图突破某种无形封印、不断冲击着屏障的星辰巨眸!
星眸果然追来了!它们正在强行叩击这座孤城的封印!
每一次冲击,都让整个巨城剧烈震动,通道顶部落下簌簌的金属碎屑与灰尘。屏障上的裂纹似乎又多了一丝。
那些冲到的“星骸卫”战士们,无声地集结在屏障之后,组成战阵,将自身那微弱却坚韧的力量,毫无保留地注入屏障之中,艰难地加固着它,与那星眸的恐怖力量抗衡。
他们的人数并不多,不过数百,面对那如同天威般的星眸,渺小得如同尘埃,但他们没有一人后退,眼神中只有麻木的坚定与死寂的决绝。
仿佛这样的冲击,已经经历了无数次。
林轩的心,被深深震撼了。
这些所谓的“守门人”,他们根本不是什么埋葬纪元的冰冷存在,而是一群被困于此、用残躯与微薄之力、艰难守护着这道破碎之门、抵抗着内外威胁的…绝望遗孤!
星域裁决殿封印此地,绝非仅仅为了研究!他们更像是在看守一个危险的监狱,而云婧他们,既是狱卒,也是…囚徒!
那母亲呢?柳家呢?他们与这里又是什么关系?
就在林轩心神激荡之际——
他右手手背的“守墓之痕”,或许是因为靠近了那扇被封印的“门”,或许是因为感受到了星眸的冲击,再次微微发烫。
一段更加清晰、更加深入的“回响”,不受控制地涌入他的脑海!
这一次,他看到了不一样的画面:
并非战争的惨烈,而是一片…相对完整的、生机勃勃的…地下世界?就在这座残破巨城的最深处!那里有微弱的光源,有简陋的培育棚,有一些面容憔悴、眼神却带着希望的妇孺在劳作…
而在那片地下世界的中心,矗立着一座古老的祭坛。祭坛上,供奉着一枚…残缺的玉佩!那玉佩的样式,与柳清瑶怀中那枚…几乎一模一样!
祭坛旁,几位气息衰败、铠甲残破的老者,正围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女婴,神色悲壮而决绝。他们联手施展某种秘法,将祭坛上玉佩的一丝本源气息,与女婴的一部分灵魂本源剥离出来,混合着一种奇特的流光,猛地送入了那扇残破石门的不稳定混沌漩涡之中!
“送入…外界…为我族…留一丝…血脉…与坐标…”一位老者喃喃自语,随即吐血倒下。
那女婴的气息…
林轩浑身剧震!那女婴的气息,竟与柳清瑶有着八九分的相似?!
难道…清瑶她…竟是当年被从这里送出去的“火种”之一?!是这些守门人的后裔?!
那母亲呢?母亲身上那丝同源气息…
就在他即将抓住什么关键时——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更加恐怖的巨响传来!
整个舱室剧烈摇晃,仿佛要解体一般!通道尽头那透明的能量屏障,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其上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虽然未被彻底攻破,但一道极其细微的、凝练的星辰意念,却如同无孔不入的水银,趁机渗透了进来!
那意念冰冷扫描,瞬间锁定了舱室内、正因为“回响”而气息波动的林轩!
【发现目标载体!坐标确认!位于封印单元‘绝翼城’内部!】 【检测到‘门’之波动加剧!目标载体正在激活‘守墓之痕’深度共鸣!】 【风险等级急剧提升!申请强制突破封印!执行‘清扫’程序!】
星眸冰冷的声音仿佛直接在城中响起!
所有正在勉力维持屏障的星骸卫战士齐齐吐血,脸色骇然!
云婧猛地回头,看向林轩所在的舱室,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与愤怒:“你!”
林轩也是脸色大变,没想到一丝气息波动竟引来如此后果!
然而,祸不单行!
或许是因为星眸的猛烈冲击,或许是因为林轩手背“守墓之痕”的深度共鸣…
巨城最深处,那扇残破的、被封印的古老石门,其上的混沌漩涡,旋转速度骤然加快!一股更加浓郁、更加暴戾的混沌气息,如同被惊扰的凶兽,从中弥漫而出!
咯咯咯…
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骨骼摩擦的诡异声响,忽地从那混沌漩涡的深处,隐隐约约地传了出来…
伴随着这声响,一种冰冷、饥饿、充满无尽吞噬欲望的模糊意志,缓缓地…从中苏醒了…
云婧和那些星骸卫老兵的脸色,在这一刻,瞬间变得比面对星眸时还要惨白!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源自世代传承记忆的…恐惧!
“不好…‘门’那边的…‘噬界之影’…被惊动了!”一个断臂的老兵发出惊恐的嘶吼。
前有星眸叩门,步步紧逼。
后有门内异动,恐怖苏醒。
林轩置身于这绝地中央,感受着手背灼热的守墓之痕与体内躁动的混沌祖龙息,看着云婧那绝望而愤怒的眼神,以及通道尽头那逐渐变得清晰的、从混沌漩涡中缓缓探出的…一只模糊不清的、由纯粹混沌能量构成的…巨大利爪的轮廓…
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绝境!
这才是真正的十死无生之局!
那冰冷的星辰意念再次扫描而过,这一次,却带上了一丝诡异的…停顿?仿佛在权衡着什么。
旋即,那浩大而冰冷的声音,竟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蛊惑的意味,直接响在林轩的脑海深处,与那守墓的冰冷召唤、混沌的吞噬本能,形成了第三种声音:
【载体林轩…】 【立即…交出‘守墓之痕’控制权…引导吾之力量…彻底‘封印’此门…】 【以此为功…汝之前罪…可赦…】 【甚至…允你…重返玄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