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前悬浮着一道巨大的全息光幕,上面是无数瀑布般刷下的数据流,但此刻,这些数据流已经变成了混乱的红色乱码。
“连接……重构连接!”
伊莱亚斯的声音通过监视器传来,带着一丝他从未表露过的急切和慌乱。
“母神!回应我!您的信徒,您最杰出的合作者,在呼唤您!”
他的呼喊,石沉大海。
没有任何回应。
“心脏被毁了……他失去了力量来源。”林风看着那些崩溃的数据,迅速作出了判断。
乔森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屏幕。
直觉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
果然,下一秒,伊莱-亚斯面前的光幕猛地一变。
所有的乱码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散发着幽幽紫光的契约文本。
伊莱亚斯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那份契约。
“合作者……我以我的艺术取悦您,您赐予我创造的力量……我们的契约是平等的,是完美的……”
他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
可那份契约上的文字,却开始蠕动、变化。
一些华丽的辞藻褪去,露出了底下冰冷、残酷的真实条款。
【合作者】三个字,被一道刺目的红光划掉,旁边浮现出两个新的字:【工匠】。
伊莱亚斯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的身体,也彻底凝固了。
“工……匠?”
他发出了一个满是困惑的音节。
契约的变化还在继续。
【共同创造不朽的艺术】,这句话被抹去,替换它的是:【培育合格的兵种】。
【分享进化的奥秘】,这句话被抹去,替换它的是:【建立高效的粮仓】。
一行行,一字字。
剥下了所有伪装,露出了最赤裸、最残忍的真相。
屏幕前的乔森和林风等人,看得头皮发麻。
虽然很多术语他们看不懂,但“兵种”、“粮仓”这些词,他们再熟悉不过。
“他……他不是什么神选的使者……”林风的嘴唇有些发干,“他只是……一个高级打手?或者说……一个饲养员?”
这个发现,比刚才的爆炸更具冲击力。
他们一直以来对抗的,那个高高在上,视人命为草芥,自诩为神的疯子,其本质,竟然只是另一个更高级存在的工具。
屏幕中,伊莱亚斯死寂一片。
许久。
一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合成音,从他面前的光幕中响起。
【检测到“心脏”模块永久性离线。】
【与母神网络连接中断。】
【自动执行备用协议……权限变更……】
合成音顿了顿,似乎在进行某种检索。
【权限确认:工匠编号734。】
【当前任务:待命。】
工匠编号734。
这几个字,仿佛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伊莱亚斯缓缓地,缓缓地低下了头。
众人看不见他的神态,却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腔里发出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笑声。
“呵……”
“呵呵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充满了无尽的荒谬与自嘲。
“艺术家……不朽的艺术……”
他狂笑着,一拳狠狠砸在身前的控制台上!
砰!
昂贵的金属控制台被砸出一个深深的凹坑,电火花四处飞溅。
“全都是假的!都是骗局!”
“我穷尽一生追求的美学!我创造的那些完美的生命!在祂看来……只是兵种?只是……粮仓?!”
他的咆哮在华丽的房间里回荡,充满了被欺骗、被愚弄的滔天怒火。
“母神……你好啊……你真的……很好!”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挤出这句话。
乔森等人屏住了呼吸。
一个疯子,在发现自己被骗了之后,会做出什么事?
答案很快揭晓。
伊莱亚斯的狂笑和怒吼,戛然而止。
他重新站直了身体,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衣领,每一个动作都恢复了以往的优雅,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死寂。
他转过身,走向房间的另一侧。
那里,有一个他从未动用过的,布满了灰尘的黑色控制台。
控制台的造型古朴而狰狞,正中央只有一个巨大的、被水晶罩覆盖的红色按钮。
伊莱亚斯伸出手,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抹掉了上面的灰尘。
他的手指在黑色控制台的边缘轻轻拂过,似乎在抚摸一件久违的艺术品。
“既然我的艺术一文不值……”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监视器前。
“既然创造不被欣赏……”
他抬起手,悬在了那个红色的按钮之上。
“那就用一场最盛大的毁灭,来作为我,伊莱亚斯,最后的杰作吧。”
乔森的心跳几乎停止了。
“阻止他!快!他要干什么?!”林风失声大叫。
可是,他们只是看客,根本无能为力。
伊莱亚斯的手指,在众人惊骇的注视下,重重地按了下去。
咔嚓。
水晶罩应声而碎。
嗡——
整座血肉要塞,在这一刻,发出了一声沉闷到极点的轰鸣。
血红的文字悬浮在半空,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献祭。
这两个字仿佛拥有某种活过来的魔力,在出现的瞬间,整座血肉要塞的核心都为之战栗。
嗡鸣声不再沉闷,转而变得尖锐、高亢,像是无数生灵在临死前发出的最后悲鸣。
“警报!警报!检测到结构完整度急速下降!”
“能源核心过载!重复,能源核心过载!”
“所有区域隔断失效,生物质能源正在向中央孵化室强制汇聚!”
监视屏幕上,一条条红色的警告疯狂弹出,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了整个观测室。
“他妈的,他真的要自爆!”一个队员脸色惨白,双手撑在控制台上,身体都在发抖。
乔森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他死死盯着屏幕中央的伊莱亚斯。
那个男人,那个疯子,在按下按钮之后,反而彻底平静了下来。
他没有再狂笑,也没有再咆哮。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站在那扭曲的“献祭”二字之下,仿佛一个虔诚的信徒,在等待神迹的降临。
整个血肉要塞,就是他的祭坛。
而他,连同这座要塞里的一切,都是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