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峡谷的风,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呼啸而过。
薛屠跪在岩石上,像一条被抽去了脊梁的癞皮狗,而在他下方,数千名刚刚投降的南王府精锐,此刻正用一种要吃人的目光死死盯着他。
李轩那一席话,如同在滚油里泼了一瓢冷水,彻底炸锅了。
“把人炼成丹药……这还是人吗?”
“我弟弟去年被选入王府亲卫,说是有大造化,结果再也没回来……难道……”
人群中骚动越来越大,恐惧迅速转化为愤怒,愤怒又在真相的催化下,变成了滔天的恨意。
李轩站在高处,冷眼看着这一切。
他很清楚,这些士兵虽然投降,但内心对赵无痕还有积威已久的恐惧。
想要彻底收服这支力量,就必须打破神像,将赵无痕从“神”的位置上拉下来,踩进泥潭里。
“不仅如此。”
李轩再次开口,声音沉稳有力,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你们在前方卖命,赵无痕在后方享乐。他许诺给你们的抚恤金,发了吗?他承诺照顾你们的家人,做到了吗?”
这简直是灵魂发问。
一名满脸络腮胡的千夫长猛地把头盔摔在地上,红着眼吼道:“发个屁!老子的大哥战死三年了,嫂子连一粒米都没见过,还要被王府的管事欺辱!”
“反了!这种畜生不配当王!”
“杀回南郡!宰了赵无痕!”
怒吼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震得峡谷峭壁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李轩露出一抹冷然笑容。
火候到了。
他转过身,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赵梦雪。
这位赵国九公主,此刻正死死咬着嘴唇,脸色苍白。
她虽然生在皇家,见过不少尔虞我诈,但像赵无痕这样丧心病狂的行径,还是超出了她的认知底线。
“别发愣了。”李轩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递过去一把染血的长剑,“现在,这支军队需要一个新的信仰。你是皇室正统,这时候你不站出来,谁站出来?”
赵梦雪身子一颤,抬起头,对上了李轩那双深邃如星空的眸子。
那里面没有怜悯,只有鼓励和信任。
“我……”赵梦雪深吸一口气,接过长剑。
剑柄冰凉,却让她的心瞬间滚烫起来。
她大步走到岩石边缘,一把扯下身上碍事的披风,露出一身银白色的戎装。
风雪中,她身姿挺拔,虽显单薄,却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英气。
“大赵的将士们!”
赵梦雪运足内力,清脆的声音响彻全场。
原本喧闹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这个年轻的公主身上。
“我是赵梦雪,是赵国皇室之女,当今赵国天子九公主,也是你们曾经宣誓效忠的皇室血脉!”
她高举长剑,剑尖直指苍穹,“赵无痕倒行逆施,残害忠良,以活人炼丹,人神共愤!今日,我赵梦雪在此立誓,不杀此贼,誓不为人!你们,可愿随我一起,清理门户,还大赵一个朗朗乾坤?”
短暂的死寂后。
魏远第一个单膝跪地,大吼道:“末将愿誓死追随殿下!”
“愿誓死追随殿下!”
“杀赵贼!清君侧!”
数千人齐刷刷跪倒一片,声浪如潮,撼动天地。
站在后方的铁牛挠了挠头,嘿嘿笑道:“俺滴个乖乖,这就成了?殿下这嘴皮子,比俺的斧头还利索。”
荆云抱着剑,冷冷道:“这不是嘴皮子,这是大势。殿下给他们找了一个宣泄口,也给他们找了一个名正言顺造反的理由。”
李轩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那个在矿洞里哭泣的女孩,终于成长起来了。
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九公主,而是即将君临天下的女帝。
……
大军整合完毕,士气空前高涨。
李轩没有丝毫耽搁,下令全军开拔,目标直指赵国都城——邯郸。
沿途关隘,听闻南王主力战败、半步大宗师薛屠被生擒的消息,再加上赵梦雪皇室正统的身份,大多望风而降。
短短三日,大军便已逼近赵国重镇——云中城。
这是通往邯郸的最后一道屏障,也是赵无痕经营多年的铁桶江山。
守将名为张狂,是赵无痕的死忠,手握三万重兵,城池坚固,粮草充足。
“殿下,这张狂是个硬骨头。”
中军大帐内,魏远指着地图,眉头紧锁,“他已经下令封死城门,连只苍蝇都不放进去。若是强攻,即便能打下来,我们也会伤亡惨重,而且会耽误太多时间。”
赵梦雪柳眉一蹙,有些焦急:“那怎么办?我们在路上耽误越久,我母妃就越危险。”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李轩。
李轩正坐在主位上,手里把玩着一枚令箭,脸上看不出一丝焦急的神色。
“急什么?”
李轩轻笑一声,将令箭随手扔在桌上,“谁说我们要强攻了?”
“不强攻?”魏远一愣,“那怎么打?”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李轩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传令下去,大军后退三十里安营扎寨。埋锅造饭,杀牛宰羊,把酒肉都给我摆出来,让弟兄们吃好喝好。”
众人面面相觑。
都火烧眉毛了,还在阵前搞野炊?
“另外,”李轩看向荆云,“让你的人准备五百支响箭,再找几个嗓门大的,今晚我们给云中城的守军,演一出好戏。”
……
入夜,云中城外。
原本应该肃杀的战场,此刻却是灯火通明,肉香四溢。
李轩命人在阵前搭起了一座高台,上面摆满了美酒佳肴。
他拉着赵梦雪、魏远、铁牛等人坐在高台上,推杯换盏,好不快活。
而在高台之下,数万大军也是围着篝火,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划拳声、欢笑声此起彼伏,顺着夜风飘进了云中城。
城头之上。
守将张狂手按佩剑,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这李轩到底在搞什么鬼?”他咬牙切齿,“兵临城下,不攻城也就罢了,竟然在阵前饮酒作乐?他是看不起我张狂吗?”
旁边的副将吞了口口水,肚子里传来一阵咕噜声。
城内虽然粮草充足,但也只是粗茶淡饭,哪里比得上外面这般大鱼大肉?
守城的士兵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闻着风中飘来的肉香,眼珠子都绿了。
“将军,要不咱们冲出去杀一阵?”副将试探着问道。
“蠢货!”张狂一巴掌扇在他脸上,“这分明是诱敌之计!只要我们一开城门,伏兵四起,云中城就完了!传令下去,谁敢擅自出战,斩立决!”
就在这时,城下突然传来一阵破空声。
咻咻咻——
数百支响箭划破夜空,钉在了城楼的柱子上、墙壁上,甚至是士兵的脚边。
并没有爆炸,也没有毒烟。
箭杆上,只绑着一封封信。
“不要捡!有毒!”张狂大惊失色,刚要阻止。
但已经有好奇的士兵捡起了信,借着火光念了出来。
“南王赵无痕,以活人炼丹,残害生灵……凡我大赵男儿,助纣为虐者,死后不得入祖坟……”
“这……这是真的吗?”
“上面还写了,只要投降,既往不咎,还能领十两银子回家种地!”
信件的内容像瘟疫一样在城头迅速蔓延。
还没等张狂镇压下去,城下又传来了喊话声。
“二狗子!我是你三舅啊!别给赵无痕那个老王八蛋卖命了!他吃人肉啊!”
“大牛!你娘喊你回家吃饭!咱们村都被南王府的人祸害了,你还在上面守个屁啊!”
那些投诚的南王府士兵,一个个扯着嗓子,对着城头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