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不同于京城其他世家,清冷惯了,突然传出消息要举办赏菊宴,这下子倒是把京城各家那颗蠢蠢欲动的心给勾了起来。
如今镇国公府风头比之前的沈氏还要更盛,皇甫奕是新君继位,母族势弱,高高在上的那个位置尚未坐得很稳。
朝中清流一派以谢氏为马首,忠心耿耿自不用说,一些见风使舵的佞臣也不敢大动作,怕惹了镇国公不喜。
朝中局势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底下暗流涌动。
东陵镇国公仪表堂堂、气宇轩昂,谢氏家教极严,谢长瀚身上毫无世家子弟的恶习,这种作风放在寻常世家子弟中就已经是抢手货了,更不论谢长瀚如今乃是撑起东陵半边天的人,京城称得上是名门望族的世家都纷纷垂涎他这个香饽饽。
本来谢长瀚和醉芙只打算邀请几家熟人过来聚一聚为姜琦和赵兰打个掩护的,可不知从哪里传出了风声称镇国公要举办宴会,有想法的世家纷纷过来探口风,各个理由冠冕堂皇,谢长瀚也不知如何拒绝,头疼了好几日,一个两个都得罪不得,最后只得将那十几家都加入到名单里。
镇国公府的赏菊宴办得可谓是热火朝天。
本来醉芙还没瞧出什么端倪来,直到各家贵女都打扮得像花蝴蝶一样来赴宴,仔细一瞧,好家伙,各个媚眼如丝,简直像是要吃了谢长瀚一样。
置身于芬芳馥郁之中,她恍然大悟,又转念一想,觉得有谢长瀚在前面吸引火力,自然就没有人留意这场赏菊宴的真正目的,于是撒着娇哄着谢长瀚出卖色相,周旋在各家女子之间。
镇国公府里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好不容易等到月上柳梢头,镇国公才送走那群披着美人皮的豺狼姑奶奶。
次日一大早,谢长瀚还在睡梦中就被醉芙吵醒了。
谢长瀚眼下顶着两个青肿的大黑眼圈,像是去打了场三天三夜不眠的大战一样,醉芙一见他这副模样,抑制不住哈哈大笑。
谢长瀚给她抛了一个哀怨无比的眼神,大声控诉道:“那群女人简直是疯子!”
醉芙用帕子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谁叫舅舅你长得这么俊俏可人。”
“俊!俏!可!人!”谢长瀚咬着后槽牙道。
“可不是.......”醉芙快笑出眼泪来了,“平时想着男女授受不亲还避着点,昨日她们都是带着家中长辈的叮嘱来的,自然就是张狂了些。”
“张狂了些?”谢长瀚一拉,从抽屉里抓出一大把精美的帕子扔到地上,道:“我昨日差点以为镇国公府是开了街市让人卖帕子的!”
“哈哈哈哈......”
醉芙笑的眼泪花都出来了,“功夫不负有心人,不枉舅舅你昨天那么卖力,咳咳,那事儿快要成了......”
“噢?”谢长瀚挑挑眉,一下子来精神了。
“今日一大早,承郅侯送了请帖到丞相府,姜琦派人过来和我们说一声......”
“赵兰和姜琦看对眼了?”
醉芙从地上捡起一条精美的帕子左瞧右瞧,觉得实在漂亮,就塞进了自己怀里,嘴里嘟囔着应道:“不然呢......”
谢长瀚揉揉发疼的太阳穴,“成了就好了,我再也不干媒人这活了。”
谁想到当一名肱骨之臣还要出卖色相。
“舅舅......”醉芙指着那一地的帕子,“我还能捡多两条回去用吗?”
谢长瀚看着那一地的“战利品”咬牙切齿,“全部拿走,看着我就发头晕!”
醉芙开心极了,又蹲在地上收拾帕子,说道:“对了,我打算今日去荆家瞧瞧......”
“去找荆遥?”谢长瀚问道。
醉芙颔首,眼神中添了几抹忧色,道:“舅舅你不是说荆遥无大碍了吗?怎么会连赏菊宴都来不了?”
谢长瀚也蹙着眉道:“我也很是迷惑,不过......”
“芙儿你不用去荆家了。”
“为何?”
谢长瀚从那堆杂乱的文书上拿起一封信丢给底下的醉芙,“昨夜荆老大夫从荆府带回来了这封信。”
“什么信?”醉芙问道。
谢长瀚也不回答,醉芙拿起一看,只见上头写着“醉芙亲启”四个大字。
她撕开封口,一目十行看完了两张纸的内容,眉头蹙得更紧了。
醉芙抬眼看向谢长瀚,脸色沉重,问道:“上次谢旭过去荆家,可看出荆遥受了什么伤?”
谢长瀚摇头,“谢旭去荆家时连荆遥的面都没见到,当时是荆老家主出来接待的,只说荆遥无大碍,但是卧病在床无法见风,于是拒绝了谢旭探视的请求,无奈之下谢旭就回来了。”
醉芙低头看着手里的信,沉声道:“荆遥在这封信上只说要去海外之地养伤,暂时无法与我们会面。”
“可说去哪里疗伤?”
醉芙轻轻摇了摇头。
谢长瀚也感觉到这其中有鬼,“要不要我派人去荆家问一下?”
醉芙将信塞入自己怀里,“不必了,既然荆遥不愿提及,怕是里面牵涉到一些内情不便让我们知晓。”
“那?”
“只能等荆家自己松口说了......”
.....
另一边厢,在醉芙离开之后,蔺紫和蔺逸带着密信找来到了霁月院。
蔺逸和蔺紫陪着百里靖炘待在这九州界大半年了,在醉芙身边的百里靖炘像个收敛起利爪的狮子,有时他们恍惚之间甚至还忘了汨云川帝君的可怕。
听完蔺逸的汇报,百里靖炘面如寒霜,沉声道:“蔺逸你说什么?”
这句话不是在问,而是在确认。
蔺逸一改平常嬉皮笑脸,脸色凝重,“蔺阑来信,称长公主在巡察瀛洲时,被达摩岛的人请去达摩岛做客了......”
话音一落,百里靖炘手里的瓷杯瞬间被碎成渣滓。
蔺紫和蔺逸两人噤若寒蝉。
“请?!”汨云川的帝君是真的怒了,这说的好听点是请,实际上就是将人给掳走了!
百里靖炘一拍桌子,怒喝道:“裴胤呢!”
蔺紫汗涔涔,道:“裴相在事后第一时间派人去交涉了,但是达摩岛岛主指定要、要帝君您去一趟才、才肯放人......”
百里靖炘剑眉沉得更厉害了,“达摩岛为何要掳走长公主?”
蔺逸和蔺紫交换了一下眼神,蔺逸出来解释道:“帝君,您可还记得当初您为了掩护醉芙小姐,下令让裴相将传送阵上去往九州的痕迹抹去,伪装成去达摩岛的事情......”
百里靖炘脸色不虞。
蔺逸接着说道:“天九渊那边果真信了,他们以为是达摩岛的人压制住帝君您的咒毒,前些日子对达摩岛发起了疯狂的攻击,那个,达摩岛、达摩岛人员损失惨重......”
蔺逸说起这缘故时,脸上也是有些尴尬之色,果然天道好轮回啊,坑了人家达摩岛一顿,现在被人找上门来报仇了。
百里靖炘眼神凛凛,道:“千夜冥回来了?”
蔺逸摇头,“夜皇仍不见踪影......”
“那是何人下令攻击达摩岛的?”
“蔺阑查到,说是天九渊的颍夫人。”
百里靖炘眉头拧紧,他听都没听过天九渊有这号大人物,“是何身份?”
蔺逸再度摇头,“不知,是突然冒出来的人物。”
“叫蔺阑去查,掘地三尺也要查出那个颍夫人的真实身份!”
“是!”
蔺紫心有讪讪,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帝君您.......”
醉芙小姐那边可怎么办?
百里靖炘看着门外落叶飘飘的萧瑟之景,垂着眉眼看不清他眼中情绪。
等他抬起头来时,只见他眸中已是一片凌厉,他沉声道:“做好准备,待会出发回天域!”
“是!”两人齐声应道。
“阿炘......”
是芙儿的声音。
女子言笑晏晏,从门外逆着日光走进来。
醉芙见厅里三人面色难看,特别是百里靖炘,就柔声问道:“怎么了?”
百里靖炘久久不肯出声。
醉芙见他忽然这般低落,道:“怎么啦,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百里靖炘揉捏着她柔若无物的小手,道:“我、姑姑被人掳走了......”
醉芙脸色一惊。
“芙儿,我必须立即回去一趟......”百里靖炘看着醉芙的眼中有淡淡的歉意,“可是你的及笄......”
“好了。”
醉芙手指抵在百里靖炘的唇上,她明白百里靖炘的意思。
在这即将离别之际,她仰着头,手指细细抚摸着百里靖炘的眉眼,像是要把这张脸印在自己的脑海中,她情不自禁地踮起脚尖在他唇间落下一吻,道:“去吧......”
百里靖炘耳尖微红,天知道他多想留下来啊,“芙儿你......”
“亲人有难,若困于男女私情,岂不是辜负了养育恩情.....”
这话一落,蔺逸和蔺紫两人羞愧地垂下了头,他们还以为醉芙会......
如此深明大义的女子......
百里靖炘一把搂住醉芙的身子,在她唇上狠狠落下一吻,双眸直直瞧进她眼底,道:“你跟我回天域!”
醉芙轻轻摇头,笑道:“不,那里还容不下我.......”
“我能护......”
醉芙止住他的话口,“我虽未知晓你的真正身份,但想必也是个能在天域呼风唤雨的人物,汨云川很大,天域很大,而我太渺小了......”
“我虽在这东陵有点能耐,对于你们来说还不如一只蝼蚁,你虽能护住我,但你能时时刻刻护在我身旁么?若是你天天跟着我身后,别人又会如何看待你.....”
醉芙亮出她腕间的骨镯,“我不允许任何人有任何机会嘲笑你我之间的这份感情......”
即使是他的亲人也不允许!
“东陵闻风北氏之女,必会堂堂正正出现在天域,你记住,我的爱只会让你增光,不会让你蒙羞!”
这番拒绝之词霸气得让人心颤。
百里靖炘笑了,眼角洋溢着欢畅的笑意,他的芙儿从来不让他失望。
“好!”
好话说尽了,该敲打的还是要敲打的。
一语言毕,醉芙狠狠地掐了一把百里靖炘的耳垂,威胁道:“百里靖炘,你可别回了天域就忘了我啊!”
当初这个男人要自己的心时,自己可是把狠话说在前头了。
“岂敢岂敢......”
“哼,你若是敢,我自会打上门去找你算账!”
一个甜枣一顿棒槌,醉芙这番表态,可让在场的三个大男人把她记得牢牢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