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溟自出生以来,风暄夫人就没有对他隐瞒过她的身份。
因为风暄夫人说告诉他,反而能让她更好的保护自己,半魔人这个身份实在是太特殊了。
特殊到她从未见过第二个人。
“她是谁?”苍溟忍不住追问。
“我的妻子,寒英。”许多年了,许多年都没有对外提及过她的名字,这是他心头里永远的一道光,但也是她的一根刺。
葛千秋看向窗外的大雪,眼神有些迷离,往事的记忆不断地冲击着她的脑海。
“你的妻子?”苍溟想到了贺兰芊芷他们讲过葛老的故事。
“有听说过嘛?他们是不是讲她是个没有灵根的凡人,后来因为人老珠黄,被我始乱终弃,含恨而终。”葛千秋还没等他说完就率先抢答。
苍溟点了点头。
“呵呵~没想到这个版本至今还流传着呢,”葛千秋冷哼一声:“那你信嘛?”
苍溟这次摇了摇头。
“你不信?”
苍溟回答:“不是我不信,是符瑶不信。”
葛老来了性质:“哦,她怎么说的。”
“他说总觉得这个故事不是那么真切。葛老的夫人可是他放弃掌门之位迎娶回来的,她有点不太相信,你会为了所谓年轻美貌的徒弟抛弃自己的妻子。”符瑶说的话,苍溟很少理睬,但其实他每个字都听在心里。
“难得啊,世间还有人信我葛千秋。”葛千秋莫名的觉得有些欣慰。
“所以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葛千秋顿了顿:“其实这个真相也不是什么秘密,但是我将于其他人,他们只觉得是我疯癫杜撰的,他们把我困在这雪山上,不过是仙门为他们肮脏的行径盖了一张道貌岸然的遮羞布罢了,不过雪化了后,底下终将还是泥泞不堪的。。”
苍溟听的云里雾里,难得有事情让他产生了倾听欲望,与好奇心。
葛千秋精准的捕捉到了他的好奇:“想听故事?”
苍溟没好意思承认。
“讲给你也无妨。”葛千秋倒是十分坦荡:“这个故事很久远了,不仅你没出生,世间知道这个故事的人,也几乎寥寥无几了。”
世人都揣测葛千秋的来历,但其实真相很普通,他是老掌门下山历练是,在北天门山口捡到的弃婴。
不普通的是,他是千年一遇的天才,天带筑基,丢弃她的襁褓里,周身散发着一道紫光。
但凡人不懂,这是修仙者的紫气,这很有可能就是他被遗弃的原因。
好在遗弃在了仙门门口,也算是送对了地方,因为天赋异禀,他破格成为了老掌门最小的入室弟子。从牙牙学语开始,那些怀抱着她的人便都唤他十三师叔。
事实上,他这个小师叔确实有两把刷子,娘胎自带修为,十五岁就成了修仙界修为前史,二十岁和自己的师父旗鼓相当,也成为了北天门下一任掌门的不二人选。
但事实上,从来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修仙,他要不要当这个掌门。
甚至从前连他自己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在仙门里长大,觉得好像一切都理所应当,知道他走出了仙门,看到了外面的世界,才发现自己不过是尘世间的一例渺小尘埃罢了。
但,很难启齿,比起当万人敬仰的天才师叔,他更享受于当一粒尘埃。所一,临近三十岁的那几年里,他频繁的下山力量,在山下沉浸的当他的尘埃。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还另有收获,他寻找到了世间最与他相契合的另一例尘埃。
她的名字唤做寒英。
寒英,是雪花的别名,听起来有些冷漠,但她本人并不如此,她很热情,很开朗,很温暖。
她是葛千秋从小到见到的最有烟火气的女孩子,他倾慕与她,也与她相爱了。
可是他们的爱情,并不是得到众人的祝福的,他是北天门的掌门继任者,不同于别的仙门,也不是别的身份,北天门的掌门必须是净宁之道,终身不能婚娶。
在大好仙途和心爱的女子之间,葛千秋从未犹豫过,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后者。
他宣布放弃成为了北天门的掌门人,他带着他心爱的女子去往终年积雪的绮骊崖过起了隐居生活,
有人惋惜,有人不解,就算结婚生子,也可以继续在仙门修行做贡献,为什么放弃修行,去往什么严寒之地了此残生。
原因有二,一是因为她慕雪良久,因为雪是她的名字,但她生酷暑之地,从未见过雪。
二是因为,她有一个不能去仙门生活身份。
世人都以为她是个没有灵力的凡夫俗子,实则不然,她确实没有灵力,她终身不可能拥有灵力,因为她是半魔人。
她出生的地方就是魔族被封印的老巢焱都。
她没见过自己的父亲,但胸口有一团红色火焰,标记着她的身份。而葛千秋注意到她也是因为她身上难以掩盖的魔族的气息。
所以他们的感情,在仙门而言,比普通的感情更加见不得光。
所以他们只能躲起来,躲到一个常人不会触及的地方,寒冷的雪是天然的庇护所,阻挡了普通人行进的路,也掩盖了寒英半魔人的火焰。
事实上,如果能一直如此,倒也是一对美好眷侣,可是上天喜欢给人制造磨难,也并未打算放过他们。
葛千秋今生做的最后悔的决定就是没有和寒英生一个自己的孩子,而是选择了收一个徒弟。
因为寒英半魔人的身份,两个人担心生出有魔族血统的孩子,将无法在这个世间好好生存。所以两个人一直都未生育。
但葛千秋知道,寒英是期待成为母亲的。
他不想她遗憾,她也不想她有负担。
所以一来二去,葛千秋决定收养一个徒弟,好好培养,也当作是他们的孩子。
葛千秋要收徒弟的事情传回修仙界,各家仙门子女都跃跃欲试。
毕竟就算他不是掌门,也是修仙界首屈一指的天才,是放眼整个修仙界都很难找到对手的修士,若是能被她点拨一二,必将成为修仙界未来之星。
所以那段时间,向来冷清的绮骊崖变得异常热闹,上山的那崎岖难走的路,被各家仙门前来拜师的人踏成坦途。
可是来访者众多,寻寻觅觅许久,葛千秋和寒英却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心仪的徒弟。
有人好奇,他到底想要收什么样的徒儿。因为前来拜师中有不少都是当时颇有天赋的年轻修士,但他们却无意如得葛千秋青眼。
葛千秋的回答震惊了当时很多人,他说:“我希望他是个普通一点的女孩子。我夫人喜欢女孩子,他梦想着有一天能和女儿一起喝茶赏雪,我便也只收可以和我夫人喝茶赏雪的女孩子为徒。”
众人震惊,曾经修仙届的第一天才,居然择选弟子的条件是普通。
葛慕雪便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被选上来的。
葛慕雪本不叫葛慕雪,这是葛千秋赐予她的名字,他姓葛,他夫人慕雪,所以取了这般的名字,至于她本命叫做什么,太久远葛千秋也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她来的那日,是个比平日里还要肃冷的一天。鹅毛大雪压在人的脸上有些疼痛,葛慕雪赤着脚跑到山上,她抓着寒英的裙摆,扑闪着无辜的大眼睛询问着:“这位夫人,能给我一口热茶喝吗?”
她说自己无父无母的孤女,父母都死在了年前的灾荒中,她跟着逃难的村民们走散,路过绮骊崖时,看见了许多是跟看着打扮素净的孩子都在往山上赶,便以为这山上有收留难民的地方。
葛千秋原本想打发着她离开,可是寒英看她可怜,便想着反正葛千秋也要收一个徒弟,不如就收她好了。
葛千秋没有犹豫,他速来对自家夫人的话说一不二,只要是夫人喜欢,天上的星星他也是摘得的。
何况葛慕雪确实也符合他收徒弟的标准。
普通的女孩子。
没错葛慕雪普通极了,比那些前来拜师的天才们都要普通。她不是仙门的人,她就是那个寒冬悄然闯进他们世界的人,来的那年十四岁,她比那些前来报名的孩子都要大许多,是马上就要及笄的年纪。
许是长常年营养不良,让她皮肤和毛发蜡黄,脸上布满着星星点点的雀斑,瘦瘦小小的身材,站在寒风暴雪里,像是要被吞没了一般。
她根本算不上漂亮,但是那双扑闪着的大眼睛,却是格外清澈的。
虽然没有修过仙,但大体上也是有灵根的,还是很纯净的水灵根,是有修仙的资格的。
所以如此便也就留下了葛慕雪,寒英还亲自为她改了个名字,叫慕雪,希望她像他最喜爱的满山的雪花一样,纯洁无瑕,人生净。
比起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有地方住,还有饭吃,葛慕雪也是满心欢喜的接受了这个全新的身份,尽管她不知道修仙是什么。
她刚来的那几年,绮骊崖日子温馨的很。
葛千秋每日教葛慕雪仙灵道法,寒英负责操持家务。
因为她在来之前完全是白纸一张,所以葛千秋对他都从最基础的开始教授。
好在葛如雪虽然基础差,但是倒是个聪慧的,也不算是多么有天赋,但是只要是师父教过的东西,她都很快的学会了。
葛千秋不想把它定义为天才,但是至少她是肯吃苦学习的。
每日太阳落山,在外面修习完成的师徒二人,回到屋子里,总能吃上师娘做的热乎的饭菜。
葛慕雪是个嘴甜的,她总是眯着那双清澈的眼睛,止不住的夸赞:“师娘做的饭,真好吃,慕雪想一辈子吃师娘做的饭。”
那个时候,他们和谐的真正的像一家三口一般。
事情是什么时候,走向另一个极端的呢?
大概是葛慕雪真正走进修仙的世界后。
她从前从未设想过,人是个可以有会翻江倒海之势,亦可以有长生不老之颜。
她修行良久,开始向往那个抬起头才能看到的世界,她渴望实力,他渴望站在那些顶峰,她爱慕修仙界的强者,她爱慕上了他的师父。
没错,葛慕雪少女时期,唯一的心事是她爱上了看着她长大的师父,不因为别的,就因为师父很强,是她平生所见最厉害之人。
起初的时候,她也知道这份感情是不可以言说的,她从未想过逾矩,她把这份心思藏在心里,默默的修行,想要有朝一日成为可以和师父比肩的修士。
直到她发现了师娘的秘密。
随着修行的精进,她对修仙界有了更多的认知,他知道人修行到一定修为,容颜就会定格在那里,就好像她明明她都长大了,但是师父和她初见之时容颜相差无几。
这说来也不奇怪,可古怪的是,师娘居然也没有变老,岁月好像未曾在她脸上留下任何斑驳,但她只是葛普通人啊,就算是因为师父的原因,他也不可能一点变化都没有。
葛慕雪开始起疑,然后他开始暗中调查,最终知道了那个让他瞠目结舌的秘密。
她的师娘,身体里居然有一般的魔族血统,她是那个传说中应该被封印在焱都之下的魔族的后裔。
葛慕雪难以接受这个消息,半魔人是何等邪恶的存在,一数案件那个温柔贤惠的师娘形象在她眼中瞬间崩塌,更让他不能接受的是,她觉得师父被玷污了,一个曾经有可能成为修仙界最厉害的修士之人,为了一个半魔人,堕落凡尘。
她不能接受,她信仰崩塌。她想将师父拉回神坛。
然后,她跑到了北天门检举了他的师娘。
后来的事儿,与她设想的一样,修仙界所有的长老倾巢而动,来到绮骊崖围剿师娘。
寒英虽是半魔但从未修习任何法术,根本无力招架,葛千秋当然不肯放任仙门逼死她的妻子,他亲尽全力,誓死守护寒英,但就算他的修为在修仙界数一数二,却终究是寡不敌众。
他被合力施压的无力招架,他被打的在地上起不来。
寒英看着葛千秋辉煌一生,但却因为自己与仙门树敌,身败名裂,她不忍,她也不愿。
她走到那个积雪莫过膝盖的绮骊崖边,纵身一跃,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葛千秋心如死灰,得知是葛慕雪告的秘,没有犹豫,手起刀落,用最后一丝力气,将长剑从她的心脏刺穿。
他夫人没了,因为他个他一直视如己出的徒儿。
没有夫人,何须孩儿,他又将自己变成孤家寡人。
后来,当时仙门的几个长老合力封印在了绮骊崖,他这一生都不能在离开这座雪山了。
好在这雪山是他夫人钟爱之地。
这件事,是仙门一个没有人再提起的秘密,他们既不想让其他的修士知道这世界上居然还有魔族的存在,也不想让众人知道仙门曾经倾巢出动围剿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只因她身体里有一般的魔族血液。
但是发生过的事情,是无法密不透风不被任何人知晓的。
在修仙界还是口口相传了一些故事,比如葛千秋的夫人跳崖,比如葛千秋的徒弟爱慕与她,比如葛千秋手刃了自己的徒弟。
人们把这些已知的信息进行重新的排列组合,再加一渲染夸张,便编造出了一个和实事完全无关的故事。
没人想要作证这件事的真假,他们只是把这些故事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