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最后一点点也许是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小火苗，随着旁人一道不起眼的浪花，尽数拍的熄灭了。她并没有因为张德洵突然松开的手没有站稳，相反，她几乎是用尽全力脚掌抓地才站稳，脚后跟的筋被她突如其来的用劲儿扯的生疼。
护士确认了一下没什么问题就出去了，留下两个人在病房里，潘婉睫几乎花了一个世纪的时间，才把自己的脑袋转向张德洵。
她知道张德洵不喜欢小孩，所以过去的时间里她一直有在备孕，但上一次……她忘了，两个人都忘了。
果不其然，她看到张德洵惊慌失措的表情，她不知道张德洵为什么会惊慌失措，明明知道这种时候，他只要冷着脸让她打掉就行了，不是吗？
没等张德洵开口，潘婉睫就抢先说道：“这个孩子我会打掉。”
她看到张德洵细不可查的松了口气，然后张德洵说：“谢谢你的理解。”
潘婉睫闭上眼，提着包准备出去。
张德洵跟了上来：“我送你回去……”
潘婉睫生硬的打断他的话道：“不用了，我现在给我家司机打电话让他来接也是一样的，你去忙你的事。”
张德洵点了点头：“行……”
他也需要时间缓缓，尤其是他现在也很懵，刚刚在潘婉睫说她怀孕的时候，张德洵突然脑海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他有一个和潘婉睫的孩子了，如果生下来，她是不是就不会离开他？这种想法过于儿女情长，张德洵细想之下不由得一发抖，松了扶着潘婉睫的手。
潘婉睫只道他的确是松了口气，心里不由得嘲弄自己一番「潘婉睫啊潘婉睫，哪家千金大小姐活成你这样，真是倒大霉了，罢了，这几年的日子，就当是交给狗了。」
她心如死灰，朝着门口走去，可是每走出一步，她那煤灰堆似的心里，又好像有一团团小火苗在刺挠，终于在她脚步即将踏出病房的时候，那团火烧着了。
潘婉睫猛地回头，踩着高跟鞋朝着张德洵那边快速走去，在走到张德洵面前时抬起手，用力刮了张德洵一个巨大的耳光，又沉又响亮。
“张德洵，你就是个混帐东西！”
张德洵被一耳光抽的眼冒金星，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脑子刚清楚一点就看到潘婉睫站在他面前泪流满面，胸膛剧烈起伏着。
“我是你合法领证的老婆，肚子里的孩子是你孩子，你连你孩子都怕都嫌恶心，你还想跟我复合？你这样能跟谁复合？谁会爱你？谁会心甘情愿跟你过日子？你真是够可悲的，我为自己喜欢过你真心实意觉得恶心！”
潘婉睫一顿乱骂，也不管张德洵听清没听清：“你这种人注定就是最后孤独终老，这世界上没人会爱你，因为你从来都不值得！”
说罢，潘婉睫提着自己的小包，一溜烟离开了，只留下张德洵在原地傻站着，沉默，沉默，再沉默。
另一边，红楼。
李赫和张蔡妮正在看电视，忽然外面传来敲门声，李赫从沙发上爬起来朝着门口走去，打开门的瞬间立刻后退一步，外面是浑身煞气的张德洵。
在李赫眼里，见过张德矜和张太太后，他确实觉得，这个大儿子是完美继承了夫妻俩的优点，那也意味着这个人是最不好惹的那个。
张蔡妮偏头看情况，一看来的人是张德洵，立刻变了脸，冲到门口去一把抱住李赫把人往回拖顺带关门。
张德洵一把握住门把手，三个人在门口对峙，张德洵淡淡道：“放开，我今天来找你们俩有事。”
客厅里，三人分别坐在沙发的三个方向，张德洵一直盯着地板，张蔡妮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李赫可能是这几个人里最淡定的，眼睛始终在这对兄妹间乱瞟。
张德洵坐在那里，也没有什么迟疑，开门见山说：“潘婉睫怀孕了。”
李赫还没什么反应，却看到一旁的张蔡妮身体瞬间绷直了，他有些疑惑盯着她，却见她脸上的表情也是变幻莫测，一时间他也有点拿不准张蔡妮的心意了。
张蔡妮顿了顿，说：“你如果让她拿掉孩子的话，她一定会跟你离婚的吧。”
张德洵点点头。
李赫听得一头雾水：“这是你的孩子啊，你不要吗？情妇则罢，这是你跟你妻子的。”
张德洵还没说话，张蔡妮却说：“再生一个我哥或者我出来吗？”
李赫噤声，他忽然想起来那个家的病态育儿模式，也想起来之前去店里潘婉睫说过：「张德洵最讨厌小孩」，而张蔡妮，也就是张蔡妮……立刻艰难回想，似乎也从来没说过喜欢小孩，或者跟小孩亲近，连宠物她都不是很喜欢。
他这才恍然大悟，这两个人，都知道自己的童年并不幸福，也都认为自己没有成为父母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