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最前面的裴无君叹了口气,抚着额头朝身后挥了挥手。
“都出去,在院外待命,没有允许都不准进来。”
“夫君,师娘在我们府中过世,我这心里已经十分难受了,尸身又在地上躺了一天,还是早日入棺吧。”
县令夫人上前一步,看着堂中沈氏的尸身,不停地叹息。
裴无君看着沈未安的样子,摆了摆手:“先把东西准备好吧,师娘和师弟向来亲厚,一时接受不了也是人之常情,给他点时间吧。”
他转身,挥手示意众人离开:“二牛,你替姐夫在着院中守着,有情况就赶紧派人来找我。”
二牛急忙应下,让他放心。
县令夫人眼睛微眯,想着刚才裴无君那句姐夫,不动声色地咬了咬牙,又快速恢复神色,跟在裴无君身后走出了院子。
沈未安见众人都离开,面上大喜,迅速走进里间,端出来一个火炉,放在沈氏身边。
然后复跪在许梦鱼身边,笑着看她:“等会我娘醒了肯定会冷的,先加个炭盆暖和暖和。开始吧,我给你打下手。”
许梦鱼微微扭头,将滑落在脸上的眼泪擦掉。
“怎么了?还有哪里不太对吗?”
“不,都对了。”许梦鱼认真地看着他,“你做的很对,每一步都对了。”
“真的?”沈未安兴奋地拉起沈氏地手搓了搓,“那你……怎么不开始呢?我娘什么时候醒呢?”
“不会醒了,婶子已经走了,”许梦鱼看到沈未安的身子猛地晃动了一下,但她继续开口,“你摸摸婶子的手,是不是很冷?”
“是很冷,”沈未安沉默了一瞬,缓缓开口,“夜深了,她一定很冷。”
许梦鱼摇头:“她不冷,如果我告诉你灵魂感觉不到冷热的,但能感受到悲欢,你信吗?”
“是吗?”
“是。”许梦鱼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当初她在精神病院被那个犯病的病人砸死的时候,曾浑浑噩噩地在感觉自己飘荡了许久。
那段时间里她没有什么饥饿冷暖的感觉,唯一耿耿于怀的,是满腔的后悔和伤心。
自己省吃俭用攒的钱,就这么白白便宜银行了。
“所以如果婶子的灵魂真的还没有离开的话,看见你这样,她更多的应该是难过和不舍。”
“我信你,只是……我想起那个时候没人在她身边,她肯定很害怕,很痛苦,我就……”
沈未安俯下身子,双手将沈氏抱起,紧紧搂在怀里。
许梦鱼看着他不停抖动的肩头,默默改蹲为坐,也不出声,任由他发泄着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风起,将堂中的白烛吹得摇摇晃晃,一股凉意顺着许梦鱼的脊背瞬间爬了上来,让她忍不住往沈未安身边靠了靠。
沈未安缓缓直起身子,扭头去看许梦鱼,声音暗哑:“别怕,我娘一直很喜欢你。许梦鱼,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许梦鱼问也不问,毫不犹豫地点头。
他的眼睛通红一片,微微扯了扯嘴角,伸出手将许梦鱼放在膝上的手包进自己的掌心。
缓缓而坚定握紧:“谢谢你。”
许二牛惊讶地看着从屋内走出来的沈未安,朝许梦鱼投去询问的目光。
“二牛哥,麻烦你去告知裴大人,如果棺木已备好,就请人来装殓吧。”
许二牛松了一口气,拍打着身边地下快要睡着的阿三,让他快去叫人。
“二牛,梦鱼,谢谢你们,麻烦你们先陪着我娘,我去换身孝服。”
许二牛看着沈未安的背影,虽然有些虚浮飘荡,但好歹不像刚才那样生人勿近。
“许梦鱼真有你的,你是怎么劝的啊?那小子这么听你的话?”
“我没有劝,我就是告诉他,他娘已经死了,不会再醒过来了。他接受能力不低,只是缺少一个告诉他事实,而不是一直同情地看着他叫他节哀的人。”
许二牛似懂非懂地往身后的堂中看了看,转身瑟缩了两下。
“害怕?”许梦鱼看了他一眼。
许二牛点点头,指了指头上随风飘荡的白幡和帐幔:“有点,你不怕?”
许梦鱼摇头:“不怕,婶子活着的时候就亲切温和,没道理现在吓我们,除非……”
她转头,看着堂中已经被遮上面的沈氏。
她救过沈氏一次,大致了解她的身体状况,除了营养不良贫血,还并没有什么要命的大病。
虽说有过一次心源性猝死的经历,但那是有诱因的,是因为挑水过度劳累。
那昨天呢?这裴府进进出出都有下人伺候,哪能轮得到沈氏劳累?再者,半夜有什么可劳累的?
除非……另有隐情。
沈未安和裴无君几乎是同时到达,同样的两身孝服,粗布麻衣,腰间还系着麻绳。
“师弟,你……”裴无君哽咽了一下,“我日后再也没脸面对你了,我没照顾好师娘,是我的错。”
他说着,呜呜咽咽地痛哭起来。
“当年在在京中考学,六年不中,老师不嫌弃我,收留我在家中,是师娘细心照顾了我六年,如今我却没照顾好她,是我的错,我就不该……”
“夫君,”县令夫人捏着一方帕子塞进裴无君手里,“你别再惹未安伤心了,还是让师娘早日入土为安吧。”
许梦鱼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她,却见她虽然也是一脸哀戚,但悲伤不达眼底。
偶尔看向堂中地下的沈氏时,眸中还闪过几分不耐和得意。
许梦鱼侧头戳了戳许二牛,刚想跟他说自己的发现,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怎么了?”许二牛低头问道。
许梦鱼摇头,“没事,不小心碰到你了。”
若沈氏的死真的有内情,也不能让许二牛参与进来,他是许香秀的弟弟,他要是参与了,许香秀也被理所应当地被人列为眼中钉。
“是不是想回去了?我……让阿三送你?”许二牛说着抬头去寻阿三的身影。
许梦鱼急忙扯住他的胳膊:“不要,我答应了沈未安,在这儿陪着他,今日过后,他就将婶子送回临阳村安葬。”
许二牛目光微微黯淡:“你们……这么好了啊?”
许梦鱼没有细究他的意思,眼神一直跟着沈未安,不在意地轻轻“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