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站在镜子前,左右转动连衣裙,欣赏镜中的自己,现在她的脸消肿了,恢复了原来的容貌,她认为自己很美。这是遗传,因为她的母亲很美。阿紫的母亲是一个语文老师,酷爱读诗,阿紫的名字邵紫苑就是母亲取的。紫苑出自李世民的一首诗《芳兰》,“春晖开紫苑,淑景媚兰场”。倒不是说李世民的这首诗写得有多好,只是因为诗的题目恰好是阿紫母亲的名字(李芳兰),这才获得阿紫母亲的青睐。
就这件裙子了,阿紫想。于是她买下了身上的这条蓝色短裙,它和现在穿在身上的白色短袖很搭。话说从工厂出来,阿紫先去买了一个小灵通,然后就来商场买新衣服。
打扮得体后,她给飞哥打去电话。她在电话里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电话那头的飞哥听完让她在商场稍等片刻,他派人过来接。于是阿紫去买了一根雪糕,一边吃雪糕一边继续逛商场。当她经过一家卖衣服店时她被店里面墙上的一张海报吸引,那海报上是五个头发颜色各异的男人,他们正是韩国偶像流行男组合HOT。HOT火到中国是一九九九年的时候,阿紫就是在那个时候爱上这个组合的。她最喜欢这个组合的一首歌是《战士的后代》,这首歌鬼魅的旋律、MV里五个人愤怒的唱歌状态深深吸引了她。歌词中有一句翻译成中文是“你不着痕迹地改变了我/你击垮了我/我们曾是朋友而你却毁灭了我”,这句歌词令她浮想联翩。其实她从未遭受朋友背叛或毁灭,相反,读书的时候她才是那个欺负同学的恶人,可是,她却自怨自艾地把自己设想成受伤的那个弱者,以此获得某种与偶像的情感共鸣。更讽刺的是,《战士的后代》本意是批判欺凌弱小的校园恶霸,但反而被阿紫这样的校园恶霸喜欢。
就因为这种海报,阿紫进店买了一件新的短袖,换掉了身上刚买的这件。
这时,阿紫的小灵通响了,是飞哥的号码,她立刻接起电话。
“飞哥,你到了?”
“嗯,洪家兄弟已经到了,车停在商场口对面马路。”
阿紫认得洪家兄弟的车,那是一辆五菱牌面包车,这车曾经还载过祝建斌,当然也载过她。“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挂断电话,阿紫立刻眉开眼笑,雀跃地跑出商场,跑向洪家兄弟的面包车。
阿紫一上车,面包车启动,驶上主路段。
几乎同时,一直跟在阿紫身后的两个影子——他们一个叫瘦子一个叫狐狸——立即骑上摩托车紧随面包车而去。摩托车跟着面包车开过三个红路灯路口后在一家沿街饭店停下。只见阿紫和两个男人从车上下来,走进饭店。两个男人就是飞哥口中的洪家兄弟。这兄弟俩个头一高一低,和习惯认知恰恰相反,高的是弟弟,矮的是哥哥,面露凶相,一看就不好惹,常年日晒风吹,两个人都很黑,弟弟的眼角有一个刀疤伤口,哥哥则遗传了父亲的兔唇。阿紫就是靠兔唇和刀疤记住了这兄弟俩。
此时天色已晚,夜幕四合。瘦子和狐狸跟了阿紫一天也是口干舌燥、饥肠辘辘。两人看饭店档次不高,就是那种家常菜小饭店,消费应该不贵,于是待到阿紫进饭店五分钟之后也走了进去。
饭店不大,顶多容纳二十桌,一楼是大堂,二楼好像有包房,但阿紫和洪家兄弟挑了一个一楼大堂靠窗的角落坐下,瘦子和狐狸便挑了一个可以看到阿紫那桌的位置坐下,他们之间隔着三张餐桌。瘦子和狐狸刚入坐,一个年轻男人从他们身边走过。年轻男人左手臂上的一个闪电状纹身吸引了两人的注意。这纹身男剪了一个小寸头,左边眉毛的眉梢段了一截,一双眼睛会让人联想到猫,笑起来还有一对酒窝,要不是他剪了寸头,留个长发容易被人叫娘娘腔。
这时,纹身男直奔阿紫那桌,最后在阿紫边上坐下。瘦子和狐狸对视一眼,狐狸立刻跑到饭店外给冯楚龙打电话。此时冯楚龙正和任志彪、杨浩在力豪饭店吃饭。听完下属汇报,他立刻放下筷子说道:“老大,跟到了,有个左手臂纹了一道闪电的男人和阿紫碰面了,还有两个长得很像兄弟的男人,一个眼角有刀疤,一个是兔唇也跟阿紫在一起,八成都是一伙的。”
杨浩听到闪电纹身,在脑子里搜找了一遍他见过的纹身男,有纹虎头、蛇身、蜥蜴、五芒星等等,就是没有闪电。杨浩思忖片刻说道:“小龙,你现在派几个人去接应他们,两个人跟不了四个,再带个照相机去,拍下纹身男的正脸给我。”冯楚龙正要回应,杨浩又改口了,“不,你亲自去拍照。”冯楚龙点头,立即起身,饭只吃到一半,但冯楚龙知道浩哥的事就是圣旨,优先所有事情,连三急都要让位。临出门,杨浩不忘对冯楚龙多嘱咐一句:“小心点。”冯楚龙刚走,杨浩对任志彪说道:“彪子,你去问问下面的人上宜区有什么新势力冒头,带头的纹闪电,还有两个同伙,同伙里有兔唇。”任志彪接令,抹了一把嘴,拿起小灵通打电话。
杨浩继续吃饭喝酒,但心思已飘到其他地方去了。过去被他收拾过的那些人的脸在杨浩脑海逐张翻阅,他在寻找里面有兔唇的男人。
宋宁看着电脑里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长了一张兔唇的男人,一九五七年生,名叫洪师洋。别说年龄对不上,在看到性别的时候,宋宁就可以直接忽略他,这是宋宁误点点出来的身份信息。在技术科的帮助下,宋宁、戚子健、阿彬和小五拿到了全市三个区在一九八七年到一九八八年期间办理身份证的人口信息——光是三个区收集到的人口信息就够庞大了,遑论还有四个县,不过戚子健等人认为可以暂时不考虑四县——。待到乌婷的画像出来,四个人比照着画像在茫茫人海中寻找相似的人。
宋宁坐在电脑前已经看了近一个小时,无数张女性的照片通过视觉系统进入大脑,被编码分析后转移到存储区域,大部分沉入了会被迅速忘却的短时记忆区,只有极个别筛选进了长时记忆区——不过目前呆在这个区域里的几张照片都不是宋宁最满意的,但可以作为备选方案。眼前的这张兔唇男照片,由于与宋宁这一个小时里看到的女性照片差异过大,不小心混进了长时记忆区,但宋宁没有在意,她迅速关闭误触的窗口,点击查看表格中下一张标识了性别是女的照片。
不知不觉,技术科信息中心里的人逐渐减少,大家都先行下班回家,最后就剩下宋宁、戚子健、阿彬和小五四个人了。
这时,坐在宋宁边上的戚子健小灵通响了,他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接起电话。电话很快结束,然后他原地思考数秒,拍了拍阿彬和小五,向他们递了一个眼色,打了一个“开溜”的手势,但特意指了一下背后的宋宁,再配上一个否定的手势,示意不要带上宋宁。阿彬和小五对看一秒,露出为难的表情。尽管两人什么话都没说,但那表情的意思很明白:这不太好吧?戚子健点了点头,再指指小灵通,然后张口道:“不好意思,我老婆刚给我打电话,家里小孩有点发烧,我得回去看看,我先走了,明天接着干。”
宋宁闻言,从电脑中抽身,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催戚子健赶紧回去看小孩。
戚子健走后一分钟不到,阿彬的电话响了。接着是小五的电话。电话结束后,两人也给出了各自的理由——一个父亲头痛病犯了一个母亲心绞痛犯了——先行一步。不过善解人意的阿彬临走时对宋宁说了句“你也早点回家休息,活是干不完的,尤其跟着史头”。最后偌大的技术科信息中心就只剩下宋宁一人了。
宋宁摸了摸饥饿的肚皮,对它说道:“再熬十分钟,十分钟后我带你去吃好吃的。”说完,宋宁关闭大脑中的饥饿程序,继续工作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