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源看到朱旭洋捡起手边的一根粗树枝,用力折断。他能体会对方强忍的怒气,换做是他,如果母亲遭受这种屈辱,他也会变成朱旭洋。太阳逐渐西斜,远处湖面上出现渡轮的身影,两人身后传来脚步声,乘船的村民即将抵达码头。史源提议换个地方接着聊,于是朱旭洋带他去了真君庙前的一个小木屋。那木屋过去是个小卖部,后来小卖部关门了,便空了,里面有两条椅子,两人正好一人一条。史源拿出一包烟,递给朱旭洋一根。两人点燃烟,各自抽了一口后史源问:“然后呢?”
时间的齿轮倒转至一酒,爸,七年。那以(yi)年圈(不)世界发生了很多事:中,葡,两国政府签署联合声明中,国,政府将于一九九九年十二月对凹,门恢复行使主权、眉,苏领导人签署中导条约、喊,国五大洋集团集体自杀、菲,绿,宾发生兵变、黑,隆,奖大,行,安岭发生建国以来特打,森,临,活,灾……那以(yi)年也是自重,国(来往),改变,革开放以来出生率最高的一年,未来将再也不会出现那种规模的出生潮。但这些事丝毫没有影响清溪村,也不影响朱旭洋。对朱旭洋来说这一年的大事只有一个,那就是她的母亲死了。
不知从哪天开始,朱旭洋发现除了朱槐安叔叔常来他与母亲住的小房子以外,还有两个男人频频造访,他们就是朱展龙和朱展虎,朱冠全的父亲和叔叔。朱旭洋原本讨厌这两个男人,但有一天,朱展龙给他带了一串葡萄。朱旭洋见朱冠全吃过这个东西,但之前他只有羡慕的份,这回终于亲口尝到了葡萄的味道。当柔软多汁的葡萄在嘴里被咬开那一瞬间,朱旭洋觉得世界对他展开了笑颜。后来,朱展虎给他带了草莓,他又爱上了草莓。又过几天,朱展龙给他塞了从一把弹弓。天呐,弹弓成了他最喜欢的玩具,他拿着弹弓在屋子后山的树林里打鸟,他可以玩一整天都不腻,连睡觉都要拿着他心爱的弹弓。
当时的朱旭洋不懂朱展龙兄弟这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到底是为什么,但长大后他明白了。朱展龙兄弟,两个贱胚子,看上了他的母亲。
这事说起来还有点匪夷所思,不过将这些事转述给朱旭洋的朱槐安倒是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
“你母亲身上有一种特别的魅力。不仅仅长得好看,她十分独特,会让一些男人勾起征服欲,所以朱展龙和朱展虎会迷上她不是没有道理的。”
由于朱文春过去承包的桔树地就在朱展龙他们家边上,所以乌婷去桔树林干活时总会遇到朱展龙兄弟,久而久之,这两兄弟就对乌婷有了非分之想。其实,那两兄弟早在看到乌婷的第一眼就起了色心,只不过碍于面子,不敢表露出来。后来乌婷变成寡妇,两个人又重拾欲火,但头几年乌婷是整个村的罪人,他们不敢表现得太明显。随着时间过去,大家逐渐淡忘了那场大火,两人便开始偷偷表露心迹。
只是两人都没想到自己的哥哥/弟弟竟然也喜欢乌婷。
朱展虎想不到哥哥平时看似和嫂子苗招娣恩爱有加,其实却是个吃着碗里想着锅里的负心汉。而朱展龙想不到弟弟平时一提起乌婷就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其实却是个道貌岸然口是心非的伪君子。
而让乌婷最想不到的是自己什么都没做,却让两兄弟反目成仇。
但乌婷真的什么都没做吗?当朱旭洋说到这时,史源心里疑云四起。但事实到底如何,只有乌婷自己一个人知道。
不过那已不重要。总之,当两兄弟发现了对方的心思后,兄弟立刻反目。朱展虎威胁哥哥如果不退出,他将告诉嫂子他在外面偷腥的事,但朱展龙两手一摊表示随便,还说被苗招娣知道了更好,他就可以跟对方离婚再娶乌婷。
“但都只是他们的一厢情愿罢了。”朱旭洋说到这冷然一笑,“两个厚颜无耻的蠢蛋,他们好像完全忘了当初是谁把我母亲带到这受苦的。”
不,这不是他们的一厢情愿,他们也没有忘记自己对乌婷做的事。他们坏,但不蠢。你母亲就是在这里做了手脚。史源之前的疑问变成了肯定。如果乌婷没有释放信号,让两兄弟知道她有可能接受他们的示爱,他们是不会为了她反目成仇的。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想没有错,史源问:“朱展龙兄弟偷偷送你葡萄、草莓、弹弓的事你母亲知道吗?”
朱旭洋一愣:“她……或许知道吧。有什么问题吗?”
史源摇摇头:“没什么,你继续。”
她一定知道。按照她的个性,史源认为,她是绝对不会让儿子接受那两兄弟的馈赠,但她没有出面阻止。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这种默许其实是为了释放一种信号,暗示她愿意接受他们的帮助,愿意既往不咎。除此之外,她一定还释放了其他朱旭洋不知道的信号,使得两兄弟为了她越陷越深,最后不惜——
“决斗。”朱旭洋说出这两字后笑了,“当我从叔叔那听到他们为了我母亲决定单挑角斗时,我真的惊到了。这种事我以为只有书里、电视上才有,没想到竟然真的在现实中发生。但如果决斗的目的是为了拥有我母亲,那倒也不是不可能,那可是我的母亲啊!”朱旭洋说到这一脸的自豪。
于是在一个夏日的傍晚,朱展龙兄弟约定在真君庙后面的竹林山附近决斗,因为那里是坟地,平时很少有人经过。
决斗的经过无人知晓,但结果震惊了全村人。朱展龙杀死了自己的亲弟弟,自己则重伤晕厥。发现两人一死一伤的是苗招娣。据说当时苗招娣因为儿子突然发烧急着找朱展龙,她一路打听,最后从真君庙门口的小木屋小卖部老板那得知大概半个小时老板看到朱展龙往真君庙后面的竹林山去了,于是她赶紧跑去找人。
在昏黄的夕阳下,苗招娣发现了倒在血泊中的兄弟俩:一个已经没有气息,一个奄奄一息。远处的乌鸦站在一根光秃秃的树枝上俯瞰一切。
朱展龙兄弟的事很快被调查清楚,从诸多的蛛丝马迹、两兄弟的狐朋狗友中,苗招娣仿佛侦探附身,迅速还原了事情的始末,最后她得出一个几近事实的结论:自己的老公和老公弟弟为了一个女人争风吃醋、蠢到用武力解决问题,最终两败俱伤。
但苗招娣无法接受这个结论。因为她一旦接受了这个事实,就意味着失败了,她败给了她最看不起的乌婷,所以她扭曲了事实。她告诉自己不是自己的老公出轨,是乌婷勾引了她那个朴实善良的老公,是乌婷同时勾引了两个男人、教唆他们相互决斗,才酿成如今的大错。
乌婷才是始作俑者,乌婷才是幕后凶手,乌婷必须为此付出代价。所以她找到她的父亲,清溪村最有名望、最有权力的村长苗柏鹤,她要父亲为她出头。
于是乌婷的第二次集体审判降临。这次审判她的带头人依然是苗柏鹤,只不过苗柏鹤的愤怒远高于第一次。
乌婷再一次被村民围聚在村礼堂。苗柏鹤站在舞台上,化身正义判官,细数乌婷身上的罪状,他怒发冲冠,滔滔不绝。不得不说,在煽动群体情绪这方面,他确实是个高手,他抑扬顿挫,捶胸顿足,时而引经据典,时而形象比喻,将所有村民洗脑,和他统一战线。
最后,他终于提出对乌婷的惩罚措施——
“浸猪笼。”他呐喊,“她必须浸猪笼!才得以告慰展虎的在天之灵!”
呐喊声传入每个村民的耳朵,钻进每个村民的神经,刺激着他们的肾上腺素,群情激愤的村民纷纷举拳高和:
“浸猪笼!”
“浸猪笼!”
“浸猪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