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姗姗是半个月前在云鼎KTV偶遇的沈常宏。尽管段姗姗在沈常宏的制药厂工作,她和沈常宏在同一栋办公大楼上班,但两人职级相差太大,又不在同一个楼层办公,平时根本遇不到。段姗姗认得沈常宏,但沈常宏不知道段姗姗的存在。那天当段姗姗从女厕所出来,看到同样从男厕所出来的沈常宏时,外向的她主动打了招呼。两人就此相识,沈常宏主动要了段姗姗的联系方式。一个星期后,两人通过电话、短信和在公司的各种场合故意擦肩而过、眉来眼去的方式迅速进入暧昧阶段;再过一个星期,也就是昨天,沈常宏邀请段姗姗晚上来明室一聚。
段姗姗是六点下班的时候收到的邀约短信,她既兴奋又紧张,她预感今晚与沈常宏的见面将改变她的人生,所以她着急忙慌离开公司回家悉心打扮。她的预感没错,只是方向错了。
“从你进入明室茶楼开始,把你看到的情况一五一十说出来。”提审段姗姗的是史源,韩振邦、潘忠玉和其他警察都在隔壁观察室聆听。
段姗姗神情憔悴,一手托脸,一手擦拭泪水,将她称之为噩梦的经历复述了一遍。
案发当晚七点,段姗姗按沈常宏的意思,抵达明室茶楼。但沈常宏短信通知她先不要上楼,在大厅等候,因为他还在与一个客户吃饭。沈常宏让她随便点东西吃,记在他的账上。于是段姗姗一边吃饭一边等候。
一个小时后,八点零二分,段姗姗收到沈常宏的短信,被告知可以上楼,他在三楼走廊尽头倒数第三个包间等她。段姗姗赶紧去了一趟厕所,补了一下口红,然后往三楼走去。上楼的时候她只顾着自己和接下来的约会,并没有留意周遭的人。
三楼很快抵达,段姗姗往走廊尽头走去,在即将抵达走廊尽头时,她放缓脚步,探头看了一下,然后在倒数第三个包间外停下。当时包间的门半开着,她直接走了进去。
正要开口叫沈总,但话到嘴边硬是说不出来,她整个人僵住了。
复述到这,段姗姗仿佛回到了案发现场,她整个人都绷在一起,就像吹到最大限度的气球,一戳就炸。
“你看到了什么?”史源提醒一句,让她明白此时并不在案发现场。
“我看到雷力坤抓着沈总的身体,但沈总脖子、嘴边、胸口全是血,而且他身上还插着一把餐刀。当时里面就只有他们两个人,沈总的眼睛看着天上,一动不动,那是死人才会有的表情,只有死人才会一直盯着一个地方眼睛不动,跟我奶奶去世时的样子一模一样!沈总死了!我吓坏了!然后我看到雷力坤也看到了我,他看我的眼神好像要杀了我一样,他说了一句‘我没杀他’,但那话说得凶神恶煞,我吓的转头就跑。他在后面追,一边追一边喊我三八,叫我停下。我认得雷力坤,听说他过去是黑社会老大,是他杀了沈总,我不小心撞见了他杀人,他一定会杀我灭口,所以我拼命跑。我不敢回家,于是躲到了我同学那。原本我想着今天一早就回同福避一避,结果……”
段姗姗几乎是一口气说完了这番话,最后因为体力不支,她才停了下来。但后面的话她也不需要再说,因为后面发生的事史源已经通过吕信光了解了。
史源让段姗姗喝点水,冷静一下,然后让她再次复述一遍进入沈常宏包间时看到的情景。段姗姗复述的话与第一次没有太大出入。接着史源继续提问:“你仔细再回想一次,当时进入包间时有没有看到除了雷力坤、沈常宏以外的人?”
“没有。”
“你看到雷力坤抓着沈常宏的身体,他抓哪里了?”
“抓……好像就是两只胳膊,他蹲在地上,上半身伏在沈总身上的样子。”
“你有看到他握刀杀人的经过吗?”
“没有。”
“所以你说他杀人是你自己想象的?”
“他那个样子应该是刚杀了人吧。”
“段姗姗,我希望你明白,你只需要陈述你看到的事实,而不是你想象的东西。”
段姗姗紧张地舔了舔嘴唇,点头道:“我,我没看到他杀人。”
此话一出,观察室里所有的警察都面色沉重。之后,史源又陆续问了几个问题,确保段姗姗的话语中不再有想象的成分。
段姗姗的审问结束后,警方又查看了段姗姗小灵通的通话和短信记录,与段姗姗的供词吻合。鉴于段姗姗是重要人证,潘忠玉担心雷力坤会找段姗姗麻烦,所以他和韩振邦商议决定让段姗姗暂时在安全屋呆一阵子。至于保护段姗姗的人选,吕信光举荐自己队里的警花张桐桐,与之同住,贴身保护。
一听到张桐桐的名字,高海梁眼神乱射,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史源见状,心中有数,只是他不明白高海梁什么时候看上人家小张的,平时也没看到这两人有什么交集。会后史源对高海梁说,有空就去安全屋协助一下,帮忙置办生活用品都可。高海梁掩饰不住激动连连说好。
回到案情研讨会上,段姗姗的事情讨论结束后,袁锡江带着验尸报告、痕迹鉴定报告走进会议室,向大家汇报技术科调查分析结果。
不过在此之前,史源让戚子健先汇报了收集到的有关沈常宏的大致背景:
死者沈常宏,化学博士,新辉制药厂董事长,享年四十八岁。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是外科医生。妻子周海棠,四十八岁,是沈常宏的大学同学,新辉制药厂技术部总监。两人育有一儿一女:儿子沈麒茂今年二十三岁,在新辉制药厂市场部工作;女儿沈楠芝今年十九岁,就读高二(八岁入学,比普通小孩晚了一两年)。沈常宏是独生子,没有兄弟姐妹。妻子周海棠有一个弟弟周海洋,今年四十五岁,过去卖茶叶,现在经营明室茶楼。
接着袁锡江无缝衔接汇报:
经解剖鉴定,死者沈常宏身上有两处创伤,一处为右脖颈大动脉,一处为心脏左室,致命伤是心脏处的创伤。死者临死前右手紧握一只Zippo牌打火机,经证实打火机主人为雷力坤。打火机仍可使用。凶器是一把西餐牛排刀,带刀柄全长二十二厘米,重约一百零五克,刀刃上还残留微量牛肉,但刀柄上未留下指纹。另外沈常宏的包里钱、卡、手机都在,没有钱财遗失。
听到这,韩振邦率先提出问题:“牛排刀上有牛肉,说明刚用过,还没洗,明室茶楼还供应牛排?”
高海梁举手回答:“报告韩队,我查看过那日沈常宏点的菜单,确实有一道牛排。据茶楼的人说这牛排点的人还不少。所以凶手很可能直接就地取材,拿走客人用过的牛排刀行凶。”
韩振邦点头:“刀柄上未留下指纹,凶手应该是在杀人后及时擦掉了指纹或者事先戴了手套。”
“根据监控录像显示,”潘忠玉接着说,“凶手行凶的时间只有三分钟,即两名服务员离开到段姗姗出现的这三分钟里。如果这三分钟里雷力坤都没有离开过,那基本可以确定他就是凶手。但现在的问题是,他曾经离开过两分钟,而这两分钟里是否有人进入过包间,无人可知。如果能找到证据堵死这两分钟,雷力坤插翅难飞。”
潘忠玉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他对雷力坤是凶手一事深信不疑。
这时史源开口了:“或许还真有。”他将凶手可能躲在走廊尽头的藏身所一一列举,穷尽所有可能的方案,再逐一排除。两个包间、一个储物室、一扇窗、一个厕所。
在提到厕所时,史源说道:“我们找到一个服务员,他声称案发之时正好在男厕所上大号,大概呆了三分多钟,出来后看到沈常宏死了。所以目前除了女厕所就没有藏身之地了。”
“我倒是没想过凶手是女人……”卫航鸣嘀咕一句,“但其实也有可能是女人。”
“男扮女装呢?”高海梁提出一个想法,“也不是不可能,有那种长得很秀丽的男人吧。”
“但很容易穿帮吧。”宋宁说,“这人来人往,男扮女装会没人看到?还有如果凶手男扮女装走进包间,沈常宏会特别警觉吧。”
“另外,”史源继续说,“这个在男厕所上大号的服务员大家都认识,他就是殷季涛。他说那是他第一天上班。”
话音刚落,除了早已知情的宋宁外,大家都感到诧异。
“按理说,殷季涛在监狱呆了八年,与社会完全脱轨,照道理跟沈常宏无冤无仇,没必要撒谎,所以他的话可以信。”韩振邦为殷季涛说了句话。
“可是,两个命案都与殷季涛有关,而且死的都是有钱人,总觉得有点巧合。”史源提出质疑,“但巧合归巧合,目前我也想不出殷季涛撒谎的理由,就暂且当他说的是真的。”
“如果殷季涛说的是真的,”潘忠玉接过话茬,“他当时就在男厕所,这变相证明凶手无法藏身于男厕所。假设凶手不是女人,也不是男扮女装,那么凶手既不能事先藏在那两个包间和储物室,又不会翻窗进来,他也不可能就傻傻站在走廊尽头,他更加不可能隐身从监控底下通过,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凶手就是雷力坤。
“我觉得当时的情况应该是这样的。雷力坤与沈常宏吃饭时就有了杀害沈常宏的意图,所以在沈常宏吃完牛排后雷力坤就偷偷拿走了牛排刀。待到两个服务员送完茶,雷力坤听到沈常宏说接下来半个小时不要去打扰他,雷力坤知道机会来了。于是在两个服务员离开包间后,雷力坤当机立断,用牛排刀杀人。他迅速擦掉刀柄上的指纹,马上逃离。但刚走到一楼大厅,还没来得及叫上保镖,就发现自己的打火机不见了。
“其实雷力坤完全不用担心打火机,因为他原本就在那和沈常宏吃饭,就算掉了打火机也没关系,并不能说明什么。但问题是他生性多疑,心思过于缜密,他可能回忆起方才杀人时沈常宏的一些举动,他害怕打火机并不是意外掉落的,而是被沈常宏临死前从他身上扒走的。总之,权衡再三后,他又返回案发现场去找打火机,结果还未找到,就被段姗姗看到了他伏在沈常宏身上。段姗姗误以为撞见杀人现场赶紧逃,他又害怕自己的可疑举动引人遐想,赶紧去追。
“这就是他为什么会第二次走进案发现场的原因。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其他理由。而这也能解释沈常宏为什么临死前握着雷力坤的打火机,因为他想告诉我们杀了他的人就是雷力坤。
“所以,就目前的证据而言,雷力坤是最大的犯罪嫌疑人。”
潘忠玉说完,大部分人都猛力点头。
这时,韩振邦说道:“史源,你现在可以去抓雷力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