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朗走回院子的时候白藏已经回屋了,院内静静悄悄,白藏一行人都已经在各自安顿的屋子里入睡了,萧朗则去了西边的侧房,于他而言,睡在哪里都无所谓,这房子本就是大皇子帮他临时安排的,他也从来没有什么归属感。
回到屋子后,一股疼痛从受伤的手臂上传来,萧朗想起今日还未敷药,随即他脱下上衣,露出满是肌肉和伤痕的上半身,将药涂抹在伤口上,萧朗不知道这药是何配方,但是效果却是出奇的好,只是涂上药后那伤口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让萧朗瞬间汗流浃背,他下意识的去打开房门,想让夜风吹一下。
萧朗回来后白藏是知道的,她虽然不清楚萧朗晚上深夜去做什么,但是她也没兴趣知道,只是刚入睡想起萧朗的内服的药还未喝,纤云煎好后见萧朗迟迟不归,白藏便让纤云放在了自己的房间,之后让纤云赶紧休息,而此刻白藏把药又热了一下,出屋想给萧朗送过去,无论如何,那个伤确实是因为自己而受的。
白藏端着药出了门,此时夜雨渐大,那霹雳吧啦的雨声遮盖了白藏的脚步,而萧朗那时又因为上药放松了警惕,所以当萧朗打开门的瞬间,白藏正端着药站在那里准备敲门,彼此四目相对怔住了,而此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那短暂的光照在二人的身上。
萧朗下意识的退后回屋,之后迅速披上衣服,而白藏在那一瞬间也看到了萧朗那一身的肌肉和伤疤,她久经沙场,对那些被刀枪弩箭所产生的伤疤再清楚不过了。
萧朗此时披上衣服站在门口,表情有些不自然的说道:“龙,龙姑娘,你这是…”
白藏也假装没看到一般,缓缓道:“萧公子,这药你还没喝。”
萧朗一怔,随即接过药,道:“谢谢龙姑娘,差点忘了。”
白藏淡笑道:“那萧公子早些休息。”
说完,白藏转身就走了,萧朗也注视着白藏的背影,直到白藏回了屋关了门才缓缓关上自己的房门,但依然透过门窗处一个小的破口盯着白藏的房间,而白藏回屋后站在门口,也转身从门缝微小的缝隙继续看着萧朗的房间。
这个憨傻、软弱且有些鲁莽的萧朗,身上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的伤痕?而且那一身孔武有力的肌肉,也足以证明他不是表面上那般孱弱,这个萧朗在做主簿之前到底是做什么的?
白藏如此想着,忽然回想起白日萧朗为其挡下铁钎的画面,随即她双眼闪过一丝锋芒,因为她此时才回想起来,那铁钎来的如此迅捷,而萧朗那时的出手又准确的挡住了,这只能证明萧朗的出手同样迅捷无比,而且没伤到骨头也不会废了手臂,这分寸的拿捏是如此精确,这真的是一个表面看起来如此弱不禁风的人能做出的吗?
随即白藏又想起段涛的话,他在放火的时候还发现了有另外的人放火,而自己告诉萧朗准备搬出去自寻住处的时候,萧朗顺势的就邀请众人来这里暂住,似乎萧朗始终在等着这件事的发生,难道另一个纵火的人是萧朗安排的?
这个萧朗到底有什么秘密?这一系列的巧合,难道真的就只是巧合?
而萧朗躲在房间内,也回想着刚才的画面,自己那一身伤疤,在普通女人眼中应该是恐怖和丑陋的,那白藏为何如此淡定,他确认白藏看到了,但却没有太多的波澜反应,难道白藏习惯了这些画面?会不会她在西南龙武军中,见惯了这些呢?
萧朗也在不断的揣测着,随即萧朗又想到了这几日的种种不对劲的地方,典忠把那批新入城的户籍登记簿拿走之后,满城就是龙骧玉入城嫁给自己的消息,之后又在在京房开始动手之际,白藏的房子在高剑点火的同时还有人在防火,而自己邀请白藏入这里暂住,白藏也就顺势的来了,没有一丝忸怩,这一切是不是太巧合了呢?
两个同样思维缜密的人,就这样在雨夜的院子里彼此观察着对方。
彼此一夜无眠,同样无眠的还有张三先生、罗一舟。
四欢城的内景之一的云观之上,这里本是坐看云卷云舒最佳的地方,此刻坐在这里的张三先生和罗一舟却只能看着夜空的细雨。
“还是差了一个啊。”张三先生漫不经心的吃着葡萄说道。
罗一舟苦笑道:“在京房人本想今夜下手,谁知道龙骧玉的房子起火,一行人搬进了萧朗家中。”
“是巧了还是另有玄机?”张三先生继续问道。
“不知。”罗一舟淡然说道,之后笑了笑,继续说道:“但也无碍,明日解决,既然暗的不成,索性直接一点,永宁坊本就偏僻,做的干净一点,不会授人把柄。”
“如果那个萧朗还是如此碍事,直接解决吧,夜月司不缺一个傻子主簿。”张三先生缓缓说道:“不要做事畏手畏脚,典忠的想法不需要考虑,他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罗一舟点点头,道:“我从不考虑典忠的感受,只是迟子威把事情想复杂了,而且这事都弄完之后,我也会想办法处理典忠的,因为他知道的东西太多,也不是好事。”
“那再好不过,这四欢城,我们除了彼此,没有自己人。”张三先生说完,把一颗葡萄塞入嘴中,眼神闪过一丝落寞和无奈。
翌日的晨,天空浮现一抹白,永宁坊内依旧静静悄悄,有些慵懒的月央人还未起床,但夜月司内一人却拿着典忠的手谕来找萧朗,他的目的就是将手谕交给萧朗,并带着他去往外城一日,逐一补录和复查外城的户籍档案。
而夜月司那人刚进入永宁坊,片刻之后七八个在京房的探子手持弩箭及足以刺透人骨的铁钎出现在永宁坊的路口。
“萧朗走后,我们就进去,半盏茶时间结束一切。”为首一人缓缓说道。
众人点点头,之后大家悄然也走入了永宁坊。
但无论是夜月司的人也好,还是枢密院在京房的人,都没想到此刻早已有人进入了萧朗家的院子。
此时萧朗的院子外,一队禁军站在那里,还有一队骑兵也在那里,而院内,殿前副指挥使老薛携宫中内侍正在宣读大皇子的口谕。
“龙武军龙刚,贸然进攻,致使城池失守,本该当立斩,但龙刚戎马一生,为我月央巩固西南屡立奇功,但功过并不可抵,现拟定将龙刚降为校尉,此令于今日后会传于西南龙武军中,希望其知耻后勇,另龙刚之女龙骧玉远嫁四欢城,龙刚虽有责其女无责,为让所有边防将士镇守边疆心无旁贷,英勇奋战,本王将亲自为龙骧玉及萧朗主持大婚,大婚之日已由钦天监选定于明日,而成亲的地方则选定云轩居…”
罗一舟知道这件事是在宣读口谕之前,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派人前往永宁坊,撤回了正走入永宁坊准备动手的探子们,然后愤怒的将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
对于龙刚的责罚,枢密院与兵部包括内阁皆有发言之权,但是那日在禀报此事的时候,罗一舟和兵部尚书都表示由大皇子定夺,枢密院及兵部予以执行,他没想到大皇子是如此轻轻放下此事,但这个对他而言本无所谓,他愤怒的原因就是大皇子为了笼络所有远在边防的军士人心,竟然要亲自主持龙骧玉和萧朗的大婚,这让他如何下手?明日就是大婚,今日龙骧玉一行人或是失踪、或是意外而亡,大皇子岂能简单的蒙混过关?
他虽然是最近几年如日中天的枢密院枢密副使,而且马上也能接任枢密使,但在一群老臣支持的大皇子面前,也并没有太多可以抗衡的资本,稍有不慎就很可能被调整出枢密院,那样他之后的各项计划就全部泡汤了,所以他愤怒之余也只有接受。
而得知消息的张三先生,则露出了讥讽的笑意,内心缓缓的说道:“这国主的位置,你是太着急了…”
此时在萧朗院子内的众人,都是目瞪口呆的听着这份口谕,白藏没想到明天就是自己冒充龙骧玉成亲的日子,而萧朗表面在诧异之下不断的感恩大皇子,其实内心松了一口气。
他昨日面见大皇子,就是为了让大皇子支持他和白藏成亲,他知道就算把白藏放在自己家中可以护得了一时,但护不了长久,自己不可能随时守护着,而且自己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大皇子的加持下成亲,让所有想对白藏动手的人都要退避三舍一点,这也是萧朗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而大皇子则给他的要求是不要拖了,要尽快处理孙璞,他要自己的人上位。
白藏在短暂的猝不及防后迅速冷静了下来,她衡量了一下现在的局势,这个是最好最稳妥的方式了,只是大皇子这个口谕,怎么会来得如此暗室逢灯、雪中送炭呢?白藏又忽然想起了昨日夜间萧朗出了一趟家门,难道是他?不可能,就算现在她开始怀疑萧朗,但他一个小主簿,哪有能力惊动大皇子呢?
内侍宣读完之后,就在老薛的陪同下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恭喜一下萧朗和白藏,萧朗也识趣的赶紧掏出一点碎银塞入了内侍的袖中。
内侍和老薛走后,萧朗也是无奈,他本意是让大皇子加持来保全白藏,然后随便敷衍一个日期,但谁想到大皇子直接给定了明日?而且让萧朗更无奈的是,大皇子也借着这个机会拉拢了一下边防将士的人心,所有见缝插针的手段都在为自己日后当上国主而制造声望。
他本想利用大皇子,而大皇子也利用了他。
等人都走了,萧朗转身看着白藏,露出了无奈的憨笑:“这…还有很多东西没有添置呢,怎么就成亲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