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浩抬眼看他，手指轻敲桌面。
“说！”
“归辛树手下，有一支潜伏在越楚交界的斥候组，近日发现楚地新设五处临时仓点，全为地窖粮仓，并非面上官仓！”
“而五处仓点之间，有一条无名山道新被整修，宽不过一丈，却可以通马车！”
“属下认为，这不是备粮，而是转线！”
秦浩眼神微变，思索片刻，便起身亲自走到那幅墙上巨幅地图前。
手指在楚地南部点了几处，再沿那五个仓点连线，指尖慢慢滑动，最终停在了榆关下方东南一带。
“他们在做绕路准备！”
“这条山道，应该是备着西域人进楚境！”
“但现在他们突然又转向我们秦境方向，说明他们准备做双向兵线！”
“随时可以反转！”
“这是一条两用路！”
赵应天继续汇报：
“属下命人潜入仓点附近村落，发现楚国强征民夫修道，不许通传，夜间进出皆由军士把守！”
“而在山道边，有一处小村近日迁入十几户外乡人，自称是逃难流民，实则皆为军户之后！”
“他们在布暗桩！”
秦浩回身，坐回席上，端起茶盏轻轻一饮。
“楚人比齐人更小心！”
“齐人是怕打输了身败名裂，楚人是怕打了却捞不到好处！”
“所以他们打算借着西域人压境，待我们和西域动手，他们从旁渔利！”
“但他们也知道西域人靠不住，所以给自己留了条反转线！”
“我们若有异动，他们就能从这条线切入，攻我南翼！”
“我们不动，他们就收着！”
“这招，不笨！”
“但也太贪！”
“楚人想得太多，反倒拖了自己！”
“越多安排，越多破绽！”
“记住他们的仓点位置，全部绘图存档，标注时间、路线、出入轨迹！”
“我们不动，但将来若动，第一刀就砍他们这里！”
赵应天应下。
秦浩又吩咐：
“让东风营三连假装巡逻，从榆关绕出，往南三十里落营，切近那条无名山道！”
“营地设得敷衍一点，帐篷零乱，士兵散漫，但要显得像是‘被紧急调派’！”
“再找几个士卒扮成逃兵，夜里逃出营地，在村中叫嚷‘我们要去守秦南寨了，听说敌人要从楚地偷袭’！”
“让楚人自己去猜！”
“他们的线，是埋给敌人看的！”
“我们就让他们自己，信了自己的话！”
“他们信了，就得加派人手！”
“人手多了，粮食就得多！”
“粮多了，就得赶时间！”
“一旦仓促，他们的疏漏就会越来越大！”
“而我们，什么都不做！”
“只让他们做错！”
秦浩说到这里，又轻声补了一句：
“这不是打仗！”
“是逼疯人！”
“但我们不能疯！”
“我们要的是清醒！”
“只有清醒的人，才能看出谁已经发疯了！”
这时，张青松送来一封急信。
“主上，越国使团已秘密离开西域前哨，去向不明！”
“但有线报称，他们私下见了一批西域人，谈话内容涉及‘后撤安排’！”
“可能是想将一部分西域兵引回，避免局势恶化！”
秦浩闻言，只冷笑。
“越国撑不住了！”
“他们已经开始为西域收尾，说明他们知道局势稳不住！”
“他们怕西域人失控，怕西域人在他们境内乱来！”
“这不是退场，这是止损！”
“越国一退，吴国就得守自己后门！”
“楚国再一犹豫，这个合纵局，就散了！”
“传令张青松，继续引流南线情报！”
“多派几个线人进越都城，说大齐已秘密同西域达成私约，准备南下越地！”
“也不必造太真，只要像！”
“越王只要起了疑，他就不会再替西域人出头！”
“他要先稳国内！”
“稳，就得调兵！”
“调兵，就要撤人！”
“撤人，那条线，就断了！”
赵应天默然片刻，低声道：
“主上这一仗……当真是用尽了每一寸人性！”
秦浩没有回头，只抬手，将那青铜酒杯倒置在案上。
“兵者诡道！”
“而诡道的尽头，就是人性！”
“他们想以众欺我，我就用他们的人心，拆他们的联盟！”
“这不是我们要的仗，但既然打了，就得赢！”
“不是为了荣耀！”
“是为了活着！”
夜里，秦王府西侧的内政院正厅灯火通明，秦浩披着薄毯坐在案后，面前摊着十几封密信，每一封都用不同的笔迹、不同的印章、不同的语气格式书写，但落款全都归属于秦国在十八国各地安插的情报网络。
这些信大多来自地方驿馆、商路边寨、江河驳船、镇守城司，甚至还有几封来自西域诸国集市茶摊口传的“传言抄录本”。
每一封信上都没有说出明确的计划，却把一条条缝隙摆在纸面上。
越国西南数十个村寨突然征调壮丁，口头宣称是备春耕治水，却调去了齐楚交界以南四十里处；楚地暗中调换边将，以“政绩考核”之名换下三位曾与大秦有过交锋、经验丰富的老将，换上三位“素未出征”的年轻人；吴国突然颁布“暂缓商贸入境令”，表面是为了整顿市坊治安，实则封锁了三条可通秦南边界的水路。
这些事若分开看，只是正常政务操作。
若集中起来看，却是一套连贯的被动防御部署。
越国在撤，楚国在换，吴国在堵，齐国在拖，蜀国在看。
十八国联盟，真正还处于激进准备状态的只剩三国，而西域诸国正陷入内部联络混乱，草原边境则彻底归于静默。
秦浩将密信依次叠放，按时间顺序摞好，放进信盒。
他起身，走出厅外，站在院中抬头望天。
今日无月，只有零星星光点点。
他没开口，过了一会儿，张青松跟了出来，站在一丈外，神情平静。
“主上，南方线已重新布完，东风营三、四连昨晚入驻平河寨，外人只知入寨，却不知营地早已移入山腰藏营所！”
“寨内留了一支演习部，日间操练，夜里点火，一切按‘驻守’姿态布设！”
“而实际重心，已经退至后山一线，由归辛树人马封控！”
“若越国西线真有人动手，三刻之内就能反包！”
秦浩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