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开总水阀。
这一次,水龙头完美无缺,再没有一滴水渗出。
她洗了洗手,擦干,然后转身,看着那三个已经彻底呆滞的男人。
她只下达了一个指令。
“一个小时内,我要看到西科能源的破产清算公告。”
“把那个烂掉的垫圈,扔进垃圾桶。”
“水龙头里的水,一滴都不会再漏出去。”
龙战国看着她,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引以为傲的,那些复杂的金融模型和攻防策略,在“换个垫圈”这四个字面前,显得如此愚蠢,如此可笑。
这才是真正的,降维打击。
他忽然懂了。
家主不是中毒了。
家主是……升维了。
龙战国带着两个仿佛被重塑了世界观的高管,浑浑噩噩地走了。
厨房里,恢复了安静。
龙雨晴看着那个被自己修好的水龙头,一股扎实的,无与伦比的满足感,填满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把那把立下大功的扳手,仔细擦拭干净,像一件珍贵的战利品,放回了工具箱。
她忽然有些理解,陈凡为什么会对这些“小事”,乐此不疲。
因为每一个问题,都有一个简单、直接、有效的解决方案。
付出,就有回报。
这比在资本市场里那些尔虞我诈的博弈,要纯粹一万倍。
下午,陈雪睡午觉。
别墅里难得的安静。
龙雨晴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那个被陈凡拉开过的,最底层的储物柜抽屉前。
她蹲下身,拉开了它。
里面是各种分好类的五金零件。
而在这些格子的最深处,她看到了一个不属于这里的东西。
一个很旧的,木制的小盒子。
盒子上没有锁,只是用一块褪色的蓝布包着。
龙雨晴的心跳,没来由地快了半分。
她知道,这是陈凡的东西。
她知道,她不该看。
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关上抽屉,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但她的手,却不受控制地,伸向了那个盒子。
她只是……好奇。
好奇那个能用一把螺丝刀拯救一座智能堡垒,能用最简单的食材做出顶级美味,能用最平静的姿态面对一切混乱的男人,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去。
她打开了盒子。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没有机密文件。
只有几样非常普通的,甚至可以说是寒酸的东西。
一枚半旧的,看不出名堂的徽章,上面刻着一个奇怪的齿轮和麦穗的图案。
一本翻烂了的,德语版的《纯粹理性批判》,书页的空白处,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锋利瘦劲的批注。
还有……一张照片。
一张已经泛黄的,边角都起了毛边的黑白照片。
龙雨晴拿起那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像是一个大学的实验室,后面是复杂的管线和仪器。
照片上,是一群很年轻的人。
他们穿着简单的白大褂,笑得灿烂又肆意。
在人群的最中央,她一眼就看到了他。
那个时候的陈凡,看起来比现在年轻很多,大概只有二十岁出头的样子。
他的脸上,没有现在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而是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意气风发的张扬。
他的一只胳膊,随意地搭在旁边一个白发苍苍的,外国人模样的老人肩上。
那个老人,龙雨晴认识。
或者说,全世界从事高能物理研究的人,都认识他。
马克斯·普朗克物理研究所的终身荣誉所长,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被誉为“最接近爱因斯坦的男人”的,克劳斯·海森堡。
而在陈凡的另一边,站着一个东方人面孔的年轻人,他正对着镜头,比着一个有些傻气的剪刀手。
这个人,龙雨晴也认识。
三年前,因为在“量子纠缠通信”领域取得突破性进展,而登上了《时代周刊》封面的,华夏天才科学家,钱振。
照片上,还有好几个模糊的面孔,龙雨晴似乎也都在某些顶级科学期刊或者新闻里见过。
这群站在人类智慧金字塔顶端的天才,在这张照片里,却像一群最普通的,刚刚完成了一场实验的大学毕业生。
而陈凡,就站在他们中间。
不是学生,不是助手。
从他的站位,从那个诺奖得主看他的亲昵神态来看,他分明是这群人的……核心。
龙雨晴的手,微微颤抖。
她翻过照片。
背面,用德语写着一行飘逸的字。
“赠予我们永远的船长,C。”
落款,是海森堡的亲笔签名。
船长……
C……
龙雨晴的大脑,像被投入了一颗核弹。
她想起了一些被她忽略的细节。
他那口流利的,带着柏林口音的德语。
他对物理电路那种近乎本能的直觉。
以及,他那种永远能从最复杂的乱麻中,找到最核心线头的,可怕的洞察力。
她一直以为,那只是他天赋异禀。
现在看来,根本不是。
那是一个曾经在人类最顶尖的智慧领域,担任过“船长”的人,所沉淀下来的,最基础的思维方式。
她看着照片上那个笑容张扬的少年,再看看窗外,正在花园里陪着陈雪给栀子花浇水的,那个沉默安静的男人。
从一个世界的顶端,退回到另一个世界的原点。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烙在龙雨晴的心上。
她的手指有些僵硬,将那张泛黄的照片,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轻轻放回了木盒里。
“咔哒。”
一声轻响,抽屉被合上。
那声响在安静的别墅里格外清晰,像是一道分界线,将她窥探到的那个世界,重新封存。
龙雨晴扶着墙壁站起身,双腿有些发软,一步步挪到落地窗前。
窗外,阳光正好。
陈凡正拿着水管,耐心地教着陈雪如何给栀子花浇水,水花溅湿了他的裤脚,他浑不在意,脸上挂着她从未见过的,柔和的笑。
那一刻,龙雨晴的脑子里,一边是照片上那个站在世界之巅,意气风发的“船长C”;另一边,是眼前这个在花园里,为了一朵花而驻足的普通男人。
两个身影,在她的脑海里疯狂地撕扯、重叠,却怎么也无法融合成同一个人。
她忽然觉得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