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在陈雪的欢声笑语和龙雨晴的手忙脚乱中,继续进行。
两个小时后。
一个堪称“灾难级”的手工作品,诞生了。
鞋盒房子的红色屋顶,粘得歪歪扭扭,上面还沾着几块干掉的胶水。
冰棍棒做的篱笆,长短不一,像一排营养不良的牙齿。
最引人注目的,是房子前面站着的那三个黏土小人。
一个高冷的黑色,一个娇小的粉色,还有一个……格格不入的蓝色。
陈雪对自己的作品,满意极了。
她拍着手,拿起那三个小人,开始摆放。
她先把黑色小人放在中间。
然后,把粉色小人,放在黑色的左边,紧紧挨着。
最后,她拿起那个蓝色的,站得最稳的小人,犹豫了一下。
龙雨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会把它放在哪里?放在旁边?还是……扔到篱笆外面?
陈雪的小手,动了。
她把那个蓝色的小人,放在了黑色小人的右边。
然后,她伸出手指,轻轻地,把三个小人的“胳膊”,推到了一起。
“我们一家人!”
小姑娘抬起头,脸上洋溢着无比灿烂的笑容,像是在展示一件稀世珍宝。
龙雨晴看着那三个紧紧挨在一起的,丑陋的黏土小人,看着那个用鞋盒搭成的,可笑的“家”。
眼眶,毫无预兆地,热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沙发上的陈凡。
他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手里的书。
他的目光,没有看她,也没有看陈雪。
就那么静静地,落在地毯上那个粗糙的手工作品上。
灯光下,他的眼神,深邃而安静。
在那个蓝色黏土小人身上,停留了足足三秒。
然后,他收回目光,站起身。
“时间不早了。”
他走到陈雪身边,揉了揉她的头发。
“该睡觉了。”
自始至终,没有一句评价,没有一句表扬。
可龙雨晴,却觉得这是她这辈子,听过的,最动听的赞美。
第二天,客厅里最显眼的位置,被那个鞋盒房子占据了。
它歪歪扭扭地立在那张名贵的意大利手工茶几上,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成了整个空间的视觉中心。
龙雨晴端着咖啡,目光掠过那个用冰棍棒搭成的、参差不齐的篱笆,和那个被胶水粘得发亮的红色屋顶。
丑。
但顺眼。
“雨晴姐姐,我们快走吧!我要把我们的家带给王老师看!”陈雪已经换好了校服,背着小书包,围着茶几,兴奋地像一只准备去春游的小麻雀。
新的难题来了。
怎么把这个脆弱的“艺术品”,完好无损地送到学校?
龙雨晴的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定制防震恒温箱的方案,甚至连箱体的材质和内部缓冲结构的设计图都有了雏形。
下一秒,她就把这个念头掐死在了萌芽状态。
她看向陈凡。
男人正站在玄关处换鞋,仿佛根本没听到这个难题。
龙雨晴深吸一口气,走到茶几边,学着陈凡昨晚的动作,小心翼翼地,试图用一个最稳妥的姿势,把整个作品端起来。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鞋盒的瞬间,陈凡走了过来。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一只手托住鞋盒的底部,另一只手护住侧面那个摇摇欲坠的篱笆,轻而易举地,就将整个“家”平平稳稳地端了起来。
动作简单,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晃动。
他看了龙雨晴一眼,眼神平淡,然后转身走向门口。
龙雨晴跟在后面,看着他宽阔的背影和手里那个丑陋的鞋盒,忽然觉得,这幅画面,比任何一幅世界名画都更和谐。
静湖小学一年级(2)班的教室里,已经摆了好几个“我的家”手工作品。
当陈雪献宝一样,把自己的鞋盒房子放到展示桌上时,她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了。
旁边,摆着一个堪称完美的“家”。
那是一个双层的,带花园的别墅模型。墙壁是用真正的微缩砖块砌成的,屋顶的瓦片整整齐齐,花园里有绿色的草皮和五颜六色的小花,甚至连窗户里,都亮着温暖的黄色LED灯。
作品的旁边,站着瑜伽教练王晓晓和她的妈妈。
“哇,王晓晓,你家好漂亮啊!”
“这是你和你妈妈做的吗?太厉害了!”
几个同学围在那里,发出阵阵惊叹。
陈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盒,又抬头看了看那个精美绝伦的别墅模型。
对比,惨烈而直白。
小姑娘的嘴角,不自觉地垮了下来,亮晶晶的眼睛里,那点光,暗了下去。
站在教室门口的龙雨晴,心猛地一沉。
她感觉到了。一道无形的,冰冷的视线,从她身侧投来。
是陈凡。
他倚在门框上,目光越过喧闹的人群,没有看那些作品,也没有看陈雪,而是落在了她的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催促,没有责备。
却比任何命令,都更让她感到一种如山的压力。
新的考题,来了。
而且是最高难度的,现场抢答。
龙雨晴的指尖,瞬间冰凉。她的第一反应,是走过去,用一个不经意的动作,把那个“完美”的别墅模型碰倒在地。
不。
那是制造新的“麻烦”。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视线回到陈雪那张写满了失落的小脸上。
她快步走过去,在陈雪身边蹲下,完全无视了周围的喧嚣和那个刺眼的别墅模型。
她没有说“我们的也很好”这种苍白的安慰。
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鞋盒房子前,那个站得最稳的蓝色黏土小人。
“雪儿。”她的声音很轻,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你看,那个房子,像不像我们上次在电视里看到的,很漂亮的酒店?”
陈雪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点点头。
“酒店很漂亮,谁都可以住进去。”龙雨晴的指尖,又划过那个黑色的和粉色的小人,“但是,我们的房子里,有哥哥,有雪儿,还有雨晴姐姐。”
她伸出手指,把那三个小人“拉着手”的姿势,往中间又推了推,让它们挨得更紧。
“我们是一家人,住在里面。那个酒店里,没有。”
陈雪的眼睛,眨了眨。
她好像有点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