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师看着她煞白的脸色,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摆手解释。
“啊,陈太太,您别误会。我不是说您只会在家做家务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像您这样,既有气质,又愿意为家庭付出,真的太难得了。”
“您看,陈先生事业那么忙,小雪能有您在身边照顾,我们做老师的,也就放心了。”
王老师每一句“善意”的解释,都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火辣辣地抽在龙雨晴的脸上。
她张了张嘴,一股尖叫的冲动顶到了喉咙口,她想告诉眼前这个喋喋不休的女人,你他妈认错人了!
我不是什么陈太太!
我更不是什么贤惠的妈妈!
可是,喉咙里像是被灌满了滚烫的铅水,灼烧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父亲那声嘶力竭的咆哮,毫无征兆地在她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忘了你龙家大小姐的身份!”
“从今天起,你只是陈先生的一个仆人!”
仆人……
仆人有资格反驳主人的客人吗?
仆人有资格给主人制造任何不必要的麻烦吗?
没有。
龙雨晴脸上的血色,一寸寸褪尽。
那双刚刚还燃着滔天怒火的眸子,一点点地,暗淡下去,最后只剩下一片死寂的麻木。
她缓缓地,低下了头。
那颗高傲了二十多年,从未向任何人低下的头颅,在此刻,深深地垂了下去。
她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几乎微不可闻的音节。
“……老师,您……喝水。”
这个反应,在王老师看来,全然是新婚妻子的害羞和谦虚。
“哎呀,陈太太您真是太客气了。”
王老师笑着在沙发上坐下,顺手将果篮放在了茶几上。
“我今天来,主要是想跟您聊聊小雪在学校的情况。”
“这孩子,特别聪明,也特别懂事。就是有时候,总喜欢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发呆,看着让人心疼。”
“以前我们都以为,是单亲家庭对孩子性格有影响,现在看到您,我就彻底放心了。”
王老师一把拉住龙雨晴冰凉的手,语重心长。
“陈太太,孩子的心灵是很敏感的。您以后,可要多陪陪她,多跟她聊聊天。”
“有妈妈的陪伴,才是最完整的童年啊。”
龙雨晴就那么僵硬地坐着,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
她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被动地听着王老师一句又一句的“谆谆教诲”。
听着她,一口一个“陈太太”。
听着她,为自己规划着该如何做一个“贤惠的母亲”。
每一秒钟,对她而言,都是凌迟。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颗引以为傲的心,正在被一把钝刀,一刀一刀地,活剐下来,碾成粉末,再被踩进泥里。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给王老师倒的水。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扯着嘴角,微笑着听完了陈雪在学校的那些“光荣事迹”。
她只知道,自己的脸,已经笑得快要裂开了。
大脑,更是一片空白。
“对了,陈太太。”
王老师喝了口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好奇地问。
“您和陈先生,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呀?”
“他这人也真是的,把您藏得这么好,我们这些老师,都以为他还是单身呢。”
这个问题,让龙雨晴的大脑嗡的一声,彻底停摆!
她该怎么回答?
什么时候认识的?
是在她父亲的公司摇摇欲坠,她像一件货物被打包送上门抵债的时候?
还是说,他们昨天才刚刚认识?
不,他们根本就不认识!
龙雨晴的嘴唇无法控制地抖动起来,牙齿磕碰着,发出细微的声响。
大脑里一片嗡鸣,所有的思绪都搅成了一团浆糊,即将彻底停转。
就在这时。
“咔哒。”
门口,传来钥匙插进锁孔,轻轻转动的声音。
这声音,在此刻的龙雨晴听来,就是地狱大门开启的绞链声!
他回来了!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点回来?!
龙雨晴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僵成了一块铁板!
她猛地扭过头,死死盯住那扇即将开启的门。
完了。
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门,被推开了。
陈凡那张毫无波澜的脸,出现在门口。
他眉头微蹙,似乎是忘了什么东西,折返回来取的。
“陈先生,您回来啦!”
王老师丝毫没有察觉到房间里那凝固到诡异的气氛,惊喜地站了起来。
她热情地迎了上去,脸上是那种发现了惊天大秘密的兴奋。
“您也真是的!把我们所有人都给骗了!”
王老师半是埋怨半是调侃地开口。
“藏着这么漂亮又贤惠的太太,还跟我们说自己是单身!”
王老师一指已经僵在原地,脸上没有半点血色的龙雨晴,语气夸张,像是在邀功献宝。
“陈先生,您太太,可真是太好了!”
话音落下。
整个客厅,死寂一片。
时间都停滞了。
咚!咚!咚!
龙雨晴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比一下重,疯狂撞击着她的耳膜,那是为她敲响的丧钟。
她不敢抬头。
视线死死钉在自己的脚尖上,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当场跪下去。
她在脑子里疯狂预演着自己接下来的一百种死法。
等待着那场迟早会降临的雷霆审判。
然而。
预想中的暴怒没有来。
陈凡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的视线从笑容满面的王老师身上掠过,又落到抖得不成样子的龙雨晴身上,然后就那么移开了。
没有停留,没有探究,更没有任何情绪。
就好像,他看的不是两个大活人,而是两件没有生命的家具。
他没承认。
也没否认。
他只是径直走进了客厅,将手里的车钥匙随手扔在玄关的柜子上。
“嗒”的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客厅里,炸雷一般刺耳。
“陈先生?”
王老师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
她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一股寒意毫无来由地从脚底板窜上后背,明明是盛夏,她却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
刚才还热火朝天的气氛,瞬间被浇了一盆冰水,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凉气。
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冷意,几乎要将空气都冻结。
“王老师。”
陈凡终于打破了这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