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田歌吃着棒冰,坐到谢心怡旁边。后者打开word文档,里面什么内容都没有。
“谢心怡,你搞一上午,就写个标题啊?不像你的效率呀!”
“你们得告诉我大概做成什么样,我才好写呀!不然步骤写太多,不是浪费时间吗?”尽管谢心怡刷了一上午招聘网页,心是虚的,嘴是硬的。
“做两份吧,一份精简的,按照我爸的预算来。一份按照个性定制的要求来。”
谢心怡扭过头,眼神好像能杀人:“梁明远,事儿不是你干,你就真敢吩咐啊!”
“不让你一个人做!仪式步骤我出,司仪词你来写,行吧?上一次时间不够,咱们这个好好弄。你先把简单的版本写出来,这个总是要用的。”
耿云飞感觉到手机在震动,已经忍不住拿出来和网友闲聊,同时表态:“我负责花艺。”
许田歌:“我和张师傅一起,负责遗体化妆。其他有什么需要打下手的,也可以丢给我。”
简单安排后,开始讨论现场布置等内容,你一言我一语,气氛热烈。
不知不觉间,西瓜吃完了,开始拿谢心怡的零食吃,咔嚓咔嚓的嘴没停。
“咚咚咚”,有人敲门。
“进来!”
四人异口同声。
梁志强手里抱着个快递,说:“田歌,你买的啥?怪重的。”
“化妆用的。”许田歌连忙接过来,不好意思地说,“下次我自己拿上来就行,不用特意送。谢谢哈!”
“你这孩子,捎带手的事情。”梁志强无所谓地道,“你就是怕麻烦别人。人与人相处,不就是你麻烦我,我麻烦你,然后感情就深了吗?”
“哈哈哈。”许田歌笑了笑,没有说话。
梁志强站在门口,感觉冷气呼啦呼啦的往脸上扑,扫一眼挂式空调上显示的温度,啰嗦几句:“你们这空调开得太低,对身体不好……”
“爸爸爸,你没什么事儿下去看店吧,我们忙着呢。”
“说几句就不爱听。”
谢心怡忽然想起什么,脚一蹬,侧身叫住梁志强:“老板,等等,明天有活吗?”
“暂时还没有,怎么了?”
“没活我能不能出去一趟?”
“去干吗?”
“买个椅子,你这椅子坐得我腰酸背痛!”
“上班请假,扣工资啊!”梁志强笑眯眯地开玩笑。
“你这全年无休的,压榨工人啊,这怎么能算请假?调休好吧。”
“知道了,手机开着,别让我联系不上。”
说完,梁志强就将门关上。
不知不觉间,日已偏西。
二楼房间的视野还算可以,从行道树葱茏的树冠边沿,看见墨蓝色的天空,和绵密的云朵。
云朵的白色上染了一点儿夕阳的光晕,宛若一副厚涂的油画。
策划案已经讨论的差不多,梁明远和耿云飞回房间,接下去就是各自干自己的事情。
许田歌将快递拆开,头模放到桌上,她还买了几顶假发,以后也用得上。
谢心怡抱着胸靠着,望着她的动作,若有所思地说:“田歌,你觉得梁明远怎么样?”
“怎么忽然问这个?”
“也没什么。就是感觉他还不错,至少是个正派的人,不猥琐。”谢心怡说这话时,还观察许田歌的神色。
许田歌并不接茬,轻轻柔柔地回:“是嘛?”
“是呀!”谢心怡吊着眉梢,歪着头又瞟着她,反问,“田歌,有没有人说过,你其实像个蜗牛?”
“为啥?”许田歌腹诽:我像啥关你屁事,你少阴阳怪气的。
“一直缩在壳里。”
许田歌低下头,摆弄着手里的头模,因而看不清神色,语调未变,但话却不那么好听了:“观察的倒是细致入微哈,就是有着功夫,用在正事上应该有一番作为。”
“不满就说出来呗,忍着干嘛?”谢心怡是个直脾气,和许田歌也没什么大矛盾,但总觉得隔着什么,怪里怪气的。
每次想发作,又一拳打在棉花上。
“我没有不满啊,只是不理解你干嘛没事儿找茬,这么闲吗?还是我惹到你了?”许田歌放下头模,直起身,一瞬不瞬地望向谢心怡。
她目光平淡如水,不易被察觉的微蹙眉眼,昭示着她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半晌,谢心怡没说话。
许田歌余光瞥到桌面上已经有些萎蔫的向日葵,恍然大悟。莫不是因为梁明远?
“或者,有别的事情?”她含沙射影地问。
谢心怡从许田歌的目光中察觉到什么,一把将向日葵拿出来,丢进垃圾桶:“你别乱想,我对他没兴趣。”
“哦。”许田歌云淡风轻的应声,有没有兴趣也不管她的事儿。
噗嗤一声,谢心怡笑出来,她直起腰,气呼呼地说:“哎呀,搞得我心虚一样。要是我谢心怡遇到喜欢的人,直接就冲上去了,不泡到手决不罢休,哪有功夫在这里和你扯七扯八!”
“梁明远喜欢你,只要不瞎都看得见。我就是不爽,你干嘛装不知道!”平心而论,谢心怡只是单纯觉得梁明远还算不错。
可能也有指甲盖儿那么一丢丢的,羡慕嫉妒恨吧。
如今的感情都太快餐,太随意且泛滥了,来得快去得也快。
谢心怡不由得想起曾经追求过自己的人,开始迅猛如风,狂轰乱炸,她没什么反应,一两个礼拜就偃旗息鼓了。
像梁明远这样克制并且坚定地喜欢一个人,难能可贵。
她如果能遇到真挚的感情,被人坚定地选择,应该会很感动,也很珍惜吧。
“我没工夫谈恋爱。”许田歌顿了顿,又补充,“而且,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这回答,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终于不是糊弄学。”谢心怡堵在心里的那口气,像是被捅破的气球,瞬间泄了。
谢心怡还想再说什么。
许田歌就率先开口:“这话题就此打住吧,我不想再聊了。”
“……”谢心怡无语,这么直接的吗。
习惯许田歌总是言笑晏晏,说话只说前半句的谢心怡,忽然遇到她打直球,还有些不适应。
但怎么说呢,相比起来,她可能还是更喜欢有话直说,嘴下不留情的许田歌,好歹真实。
***
丧葬店一般关门比较早,天还微微亮着,小巷子就没什么人了。
梁志强只留下一个小门,方便进出。
吃好晚饭,他邀四小只去附近的广场上溜达,惨遭拒绝。
“我真的奇了怪了,你们这些小孩子,怎么天天喜欢宅家里?也不出去社交社交?你们这样,怎么找对象?去哪里认识人?”梁志强忧心忡忡地问。
梁明远:“我在想策划案。”
许田歌:“我也是。”
谢心怡:“+1。”
耿云飞:“+1。”
“爸,你是不是年纪大了,现在跟个老太婆一样。”从前,梁志强可没现在这么啰嗦。
梁志强郁闷地出门了,走到门口就点上一支烟,嘀嘀咕咕起来:“好像确实变啰嗦了。”尤其是梁明远读大学这几年,忽然回来,总忍不住要多说几句。
四小只回到房间,各自忙活。
梁明远已经写出精简仪式的步骤,告别仪式无非就是:入场、致悼词、亲人答谢、三鞠躬,瞻仰遗容。特色仪式就是在这基础上做加法。
谢心怡比梁明远还有研究,根本无需他多费笔墨。
现在,梁明远只是要将特色仪式的成本算出来,然后去和大学生父母沟通协商,没问题的话,把合同签了。
“云飞,鲜花成本,你算的怎么样?”梁明远算上租用殡仪馆礼厅的成本,设备成本,已经出了个大概。
“大学生年轻,用明丽一些的鲜花,成本稍微贵点……”耿云飞说了一个数目,梁明远算进去。
在结算时,忽然一拍脑门儿,嘀咕起来:“咱们礼仪人员不够,还得去借人,这也要成本……”
“现在多少了?”耿云飞凑过去。
梁明远将手机计算器给他看。
“这不便宜啊,他们能答应吗?3D打印还得上万呢。”
“这我哪知道?”
“明远,你是不是闲得慌,没事找事呀?”耿云飞嘀咕起来,这又不赚钱,费这老大劲,吃力不讨好,图啥呀。
“哪凉快哪呆着去,别烦我。”梁明远将他推开,又开始算成本。
大概算出一个数目后,只剩下去3D打印的公司,问清楚具体价格,就可以做出策划案的报价。
梁明远双眸一转,给许田歌发消息:“明天下午有事儿吗?”
“就工作呀。”
“能陪我出去一趟吗?问问3D打印的事情。”
“没活的话,可以呀。”
“OK。”
得到许田歌准确的答复,梁明远兴奋地在床上打滚,金属架子床被他摇得咯吱咯吱作响。
快乐像是阳光下闪烁的肥皂泡泡,一串接着一串往天上飘。
他笑得像个两百斤的胖子,嘴角一直裂到腮帮子。
耿云飞的视线,缓缓地从手机屏幕挪动到梁明远身上,嫌弃他一脸傻笑:“梁明远,你在发生疯?”
“明天下午,我要和田歌单独出去。嘻嘻。”
“工作吧?又不是约会,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循序渐进懂不懂?”说着,他走到镜子面前,做出自以为帅气,实则很油腻骚包的吹刘海的表情。
梁明远认为,把许田歌拐到福禄寿上班,是他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决定。
往常想和许田歌单独相处,简直比登天还难。
“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听过没?”
“没有,咋了?”
“我……”
耿云飞实在是不想泼梁明远冷水——明眼人都看得出,许田歌对他不感兴趣啊,他一门心思追这么久,都没有结果,就说明不会有结果了!
现在什么年代,还玩痴情那一套嘛?根本没人在乎。
倒是要感慨他有一腔孤勇,迎难而上。
自己就识时务多了,尽管对谢心怡有好感,但知道追不到,立马放弃。干嘛吊死在一棵树上,身后还有整片森林呢。
“算逑了!尊重、祝福。”耿云飞撇撇嘴,放下助人情结,继续将精力投入网聊上。
梁明远也没追问,关灯睡觉。
***
翌日店里很空,一整天都没来活。
梁志强躺在竹编椅上斗地主,时不时嘀咕两句。
许田歌在房间里摆弄着头模,一边看化特效妆容的博主视频,她发现和遗体整容有融会贯通的地方,用来学习。
谢心怡则坐在镜子前化妆,耗了两个小时,妆容精致的一个毛孔都看不见。
因为只有一张桌子,两人并排坐着,许田歌抬眸无意间扫到镜子,正好反射出谢心怡的脸,两人通过镜子就莫名其妙的对视上了。
自从昨晚互呛两句,她俩谁也没有主动和对方说话。
许田歌自然不是冷战,她本来就很少主动搭话。
谢心怡稍微有点小脾气,现在已经偃旗息鼓。
对视上后,条件反射地问:“这妆容怎么样?”
“挺好的。”
“只是挺好?”
“???”许田歌。
“不应该是貌若天仙!”谢心怡将化妆镜一推,走到穿衣镜前搔首弄姿,臭美地说,“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无法亲到自己这张美丽的脸。”
“……”许田歌。
无语直接写在脸上。
接下去,谢心怡直接开启“奇迹暖暖”换装秀模式,拿出一套又一套的衣服,不停地从洗手间出来,迈着优雅又做作的步子,在镜子前转一圈。
“哪套好看?”
“你确定,出门只是去买椅子?”
“……啊?啊?”谢心怡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后做好表情管理,神态自若地道,“化妆打扮,非得有什么目的吗?就单纯开心。”
“行,你慢慢挑。”许田歌是个不讲究的,继续手里的练习。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梁明远的喊声:“田歌,可以走了吗?”
“可以。”
谢心怡惊讶地问:“你也要出门?和明远?”
“是呀。”
“哦?”谢心怡一脸八卦。
“工作。”许田歌语调沉沉。
“哦。”谢心怡啧啧两声,心想,外面这么大太阳,防晒都不涂一下,够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