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十年寻觅两茫茫
子桑焱一直不发一言。
左丘无念却道:“此话怎讲?”
“十年前,我曾救下子桑焱,与她定下婚约,待她及笄便来迎娶,只是我一直未曾找到她,现在我找到了她,而她已经及笄,所有我来践行我们之间的婚约。”
左丘无念一直淡淡的,听到段子誉这话也没有丝毫动摇,而是继续问道:“有何凭证,又有何人见证?”
“我曾将我的随身玉佩一分为二,一半送给了她,一半留给了我自己,这便是我当年留下的定亲信物。”段子誉说完便将半块玉佩拿出。
“至于何人见证,天地为证,我知,她知。”
一女二嫁?宾客一直默不作声,但这时候也知道是时候让子桑焱发话了。
谁也不知道这新娘最终会选择了谁。
“我与阿焱指腹为婚,列祖列宗皆可为证。”左丘无念牵着子桑焱的说对着高堂说道。
若说名正言顺,那自是左丘无念更胜一筹。然而说什么名正言顺,最终还是要看新娘如何选择。
半晌未言语的子桑焱最终还是开口:“我记得或忘记,还有什么意义?”
他们终究隔了太多。说什么不介意终究还是虚妄--她怎么能不介意那满门上下冤死的几百人口,他怎么能不介意他父亲身败名裂,死于他眼前?
谁曾想原不过是刻意接近,最后收不回来的却是自己的心。
谁曾想以为终究还是能放下,但还是看不得她一身花嫁被拥他怀。
“若你想记得,一切皆是意义。”
子桑焱的声音透过红盖头悠悠传来:“我若放下,你当如何?”
“至死不休。”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若日后你后悔,如何抉择?”
“你若不悔,我愿生死与共。”
旁若无人的对话,如同哑谜的语言。
只有他们自己懂得。
子桑焱将红盖头掀起缓缓走向段子誉,然而左丘无念却拉住了她的手,但子桑焱却是对着她一笑,随后便松开了他的手,留下左丘无念在原地怅然若失。
宾客不由得摇摇头,但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旁人无法置喙。
段子誉就那样看着一身凤冠霞帔的子桑焱向他走来,笑意盈盈。
段子誉一身喜服,在子桑焱向他走来时便将手伸向了她。
子桑焱将手放到了段子誉的掌心,片刻之后将手轻轻从他的手中脱离。而段子誉的手中赫然躺着半块玉佩,与先前他拿出的恰好合成一块。
“对不起,我不敢赌,也赌不起。”
归还定亲信物,这是退亲之意。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也不过如此。
段子誉似乎难以相信,他很想伸手拉住子桑焱,但却连她的衣袂都触不到。
左丘无念却是走到子桑焱的身边,对着她一笑,随后将她的手握紧,两人如同一对璧人缓缓走到了大厅,准备未完成的拜堂。
左丘无念将子桑焱的红盖头重新盖上,然后便听到沈行之继续唱和:“夫妻对拜!”
九歌还没有从方才的变故中反应过来,顿了片刻后便道:“送入洞房!”
九歌与沈行之相视苦笑,随后看向还愣在原地,手握已经合成一块玉佩的段子誉。
宾客当方才一事没有发生,接着推杯换盏,欢声笑语,好不热闹,这样站在中央的段子誉显得格外突兀。
沈行之与九歌走到段子誉的身边:“子誉,我们走罢。”
段子誉只是愣愣道:“为什么会这样?”
“这是她的选择。”
“她还是不愿意相信我。”
九歌知道一个女子要真正下定决心去相信、依赖一个男人会有多难,何况子誉与子桑焱还隔了那么多说来容易跨越,若是不慎却粉身碎骨的仇恨。若她是子桑焱,或许也会如此选择。何况左丘无念是她指腹为婚之人,两人十年相互扶持,早就超出了一般的感情。
只是真正看到段子誉被拒绝,还是会为他们感到心疼。
三人走出了左丘府,随后九歌便对段子誉道:“你知道她为什么要对你说那些话吗?”
段子誉看向九歌。
“她想知道你究竟有多爱她,你的回答会让她一生铭记,虽然你们不能在一起。”
段子誉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突然转身对着左丘府大喊:“愿你幸福!”
将段子誉送走之后,九歌与沈行之回了左丘府,看见左丘无念正在向各桌敬酒,哪有什么送西楼冷面阎王的样子,此刻的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幸福的男人罢了。
有人幸福,也就必定会有人不幸福。
敬完酒的左丘无念还一脸清醒之色,足以看出他的酒量有多好。看见沈行之与抱着沈唯的九歌,他便道:“如何不入席?”
“不了,家中还有事,我们是来向你告辞的。”
“左丘叔叔新婚快乐,早生贵子!”一脸睡意的沈唯突然说道。
左丘无念哈哈大笑:“好,好,若是生了个大胖小子,要不要给阿唯做相公?”
“才不要呢,阿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阿唯长大后要嫁给他。”
左丘无念再看了看沈行之与九歌:“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送了,还望一路顺风。”
“那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离开左丘府之后,沈行之与九歌便去了段子誉的客栈找他,只是掌柜的却告诉他们段子誉已经退房离开了。
于是沈行之与九歌便准备回祁州,但天色却已经有些晚了,于是便先在这客栈歇一晚,准备明天再回祁州。至于段子誉,有些事情还是要让他自己去想明白。
左丘府喜房内,子桑焱一直有些怔怔,连左丘无念走进来也没有发现。直到左丘无念在她身边坐下,她才反应过来。只是左丘无念没有用喜称掀起她的盖头,而是开口道:“我不知道你是怀中何种心情嫁给我,只是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妻子,我今生今世只会爱你,护你一人。你若还无法忘却他,我陪你等,一年不够,就十年,十年不够,就一辈子。我生生世世与你纠缠。”
子桑焱一愣,似乎从没有想过左丘无念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当初指腹为婚,我曾好奇长大我的妻子长大后会是何种模样。只是后来发生那样的事情,再没有了旁的心思。现在大仇已报,我才发现十年之中无论我如何克制自己,对你的爱却只增不减。”左丘无念陷入到了往事之中。
子桑焱记得当初五岁的她便是在客栈被十岁的左丘无念带走,随后他去了送西楼,而她去了璇玑阁。他们各自用了十年的时间成为了送西楼的楼主、璇玑阁的阁主。十年,他们相依为命。
左丘无念看了看子桑焱,对着蒙着盖头的她道:“我很开心,你还记得当初的指腹为婚,若你没有说出,我不敢开口。你不知道我从不曾如此瞻前顾后,就是害怕连继续陪在你身边的理由都不再会有。而现在,我可以名正言顺地陪你一生一世,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子桑焱如何不知道左丘无念对她的真心,却没有想到有十年那么长。
那么现在她知道了也不会太迟。
“再说下去天可要亮了,而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但洞房花烛夜只有一夜。”
左丘无念一愣,面上的喜色却是如何也掩不住的。
“是我糊涂了,忘了你还蒙着盖头。”
左丘无念如何是忘了,只是不敢。
左丘无念用喜称掀开子桑焱的盖头,随后笑着看向一脸红晕的子桑焱。
“今夜的你,如此美丽。”
子桑焱却是对着他说道:“还有合卺酒。”
左丘无念像个懵懂不知事的孩子,连忙取来合卺酒,与子桑焱交手喝下。
喝完合卺酒之后,左丘无念便道:“我帮你褪下凤冠。”
于是左丘无念便在子桑焱的许可下,小心翼翼地为她取下凤冠,将珠钗等也一并取下。
这一切做完之后,左丘无念便对子桑焱说道:“我知你还没有准备好,所以我愿意等你,放下,今夜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子桑焱有感于左丘无念的温柔体贴。她似乎从没有发现左丘无念这样柔情似水的一面,或许以前的她只是心心念念着查明灭门真相报仇雪恨,所以才没有去发觉身边默默对她好的人。
还好,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至于段子誉,就当他是年少旖梦罢,梦醒之后,该如何便如何。
“好。”
于是两人在喜床睡下,中间隔着一条看不见的线。
段子誉却是连夜赶去声声慢,他有很多问题要问,而他现在只想到了声声慢。就是在那里他知道了璇玑阁,然后找到了桑梓也就是如今的子桑焱,十年之后两人再度重逢。
他现在只想去到声声慢。
旭日东升的时候他终于到了声声慢,而他的身上沾满了露水,带着一身清冷之气。
小童看见了他也不惊讶,而是将他请入到了声声慢里。
还是同半年前一样的布置,只是此番他的心情大不如从前。
隔着帷帐,他还没有开始问,那里便传来声音:“可是为了子桑焱一事而来?”
段子誉一愣,这分明不是先前的声音。原来的声音是个少年,但现在的声音分明是一位老者。
“你先前的那位是我的徒弟,也就是子桑焱,那声音是她的伪装。”
段子誉满是不可置信:“为什么?”
“她想知道十年后的你是否变了模样,她想这样接近你,一步步实现她的计划查明真相。”
原来这是一个局,而他就这样一步步入了局。
“你可是想问她为何选择了左丘无念?”
段子誉原先是不想问的,只是这老者既然如此说,那他便答:“是。”
“她不想再亏欠,无论是你还是左丘无念。”
其实什么才算是亏欠呢?这是谁也说不定的。
“为何?”
“她只剩五年的时间。”
段子誉如遭雷劈,为何她只剩五年?
他还想继续问,但老者却是离开,小童也来送客。
段子誉失魂落魄的离开,他想去找她问个清楚,问个明白,只是他现在有什么资格?
那他该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