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湛番外：回首已是百年身（终）
木兰坞的日子过得很慢很慢，是一种与外面截然不同的生活。
慕容湛已经换上了木兰坞村民的衣着，是村长年轻时的着装，与今日的北庭大致相似，却微有不同，只是这粗布衣服也掩不住慕容湛的器宇轩昂与尊贵不凡。
在木兰坞的日子里，慕容湛便是上山采药，照顾白旭湄，也帮村子里的人看病，两三个月来，村子里的百姓都对他极好，将他当做了自己人。
只是白旭湄依旧没有醒来，即便她的伤已经好了，因他配的凝脂露长出了洁白无瑕的肌肤，她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村长说：“她或许有心事。被心魔困住。”
但慕容湛猜不到她的心事。
村长说：“你既然是她的丈夫，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心事？”
慕容湛哑然。他这个丈夫似乎做的太不称职了。
“既然这样的话，你就日日同她说些情话。”
慕容湛不解：“村长这话的意思是？”
“哎呀，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嘛，你照做就可以了，婆婆妈妈的，还是不是个男人。”
村长和他熟悉起来之后，才算是真正暴露了本性吧。
慕容湛无奈一笑，随后就去了白旭湄的房间。
坐在她的床边，慕容湛想起，自己似乎从没有对她说过什么情话。
他从来就不擅长情话，哪怕当初对着自己深爱的小师妹慕容兮也一直隐忍着没有说出口。而对于白旭湄，当初他是愧疚的，从未想过喜欢，既然如此又何来情话呢？
慕容湛有些恍惚。
但真正知道她遭遇不测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心里是有她的。
在木兰坞的几个月，没有尘世烦扰，他很容易想起过去，也想起了他与白旭湄的曾经，也逐渐看懂了自己的心。
他心里是有她的，而且地位极重，只是他一直没有发现，他其实是喜欢白旭湄的，是那种男人对女人的喜欢，只是曾经的他困于对小师妹慕容兮的难以忘情，忌惮白家的势力，在铲除白家的部分势力之后又有愧于白旭湄，种种混合，以至于他忽略自己的心意，唯独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她的喜欢。
只是如今直接对她说情话，慕容湛还是做不到的。
“旭湄，我从未想过世间会有你这样的女子，你可以上战杀敌、冲锋陷阵，不比任何男子差，事有着赫赫威名的巾帼将军，你也可以母仪天下，贤良淑德，做我最好的皇后，只是抛却这些身份，你只是白旭湄，那个敢为天下先，潇洒快意的女子。可惜，我却从未曾看明白你。”
白旭湄安静地睡着，听不见慕容湛说什么，可慕容湛却依旧在说：“你喜欢自由，可为了我你愿意深居后宫，困于九重宫阙，可那时的我并不明白，只以为你是甘愿成为白家安插在朕身边的棋子。九歌先前说，这世间最爱我的人就是你了，我原是不信的，可还是愿意尝试相信，但我终究还是敌不过自己的心魔，依旧难以彻底接受你。但是你依旧不悔，为了我，愿意与白家决裂，始终站在我的身旁，而我最终还是心软，没有将白家赶尽杀绝。”
突然之间，慕容湛注意到白旭湄的眼角有泪，可是他明白的，她依旧没有准备醒来。所以，他只是轻轻拭去她的眼泪，然后接着道：“你说你想去边疆看望曾经的弟兄，我只想你终究还是困不住的，那里才是真正属于你的地方，可惜你回不到那里了，但我不愿意打破你的希冀，所以我愿意让你去边疆，就当是一场缅怀。”
“只是，我从未想过，你会再次上战场，救秦城于危难之中，而自己却遭不测。知道西戎进犯秦城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北庭的安危，也不是如何解除秦城危机，而是想到你还在秦城，你会不会有难。得知你失踪的那一刻，我无法形容自己那时的感受，心突然一痛，似乎是所有的血液都突然消失了，人似乎也要死了。我从来不知道你对我来说可以那么重要。”
不知为何白旭湄的泪越来越多，似乎流不完。
“我很少见你在我面前流泪，除了当初追寻你的几位将领战死沙场，你看着他们的尸体，不由得嚎啕大哭，声音满是悲壮，但你随即又站了起来，扬起红缨枪对着所有军士将领大喊--保家卫国好儿郎，马革裹尸人将还，青山埋骨精忠在，河清海晏犹记吾。为所有弟兄报仇！从此以后你就很少哭了，看着战死沙场的兄弟也只是握紧拳头，紧抿着嘴一言不发，随后将敌军杀得片甲不留。凯旋后，你不是接受嘉奖，而是带着兄弟们的骨灰一步步送他们回家，接受家属们撕心裂肺的质问与捶打。我总是在想，你为何能那么坚强，承受着本不该你承受的东西，后来我才明白，这都是你的选择。只是你最终选择放弃，除了为我，何尝不是为了你曾经的兄弟？你的有情有义，让我折服。”
在回想之中，慕容湛才慢慢了解这个曾经被他赏识，后来又因种种原因而误解忽略的女子。
她是那样的奇女子。
可惜他曾经识的，却又弄丢了她。
慕容湛犹自沉浸在了回忆之中，这个时候却听到有人的咳嗽声，他有些警觉地看向门口，却见村长正走来。
“我不是有意要偷听的，只不过正巧路过，有急事要找你，本想等你说完再找你的，谁知你说的这么入神，弄了这么久。”
慕容湛也不怪村长的偷听：“村长找我有什么事？”
“我这两个月，昼伏夜出的，为的就是这味药，把这药给你家夫人服下，就可以让她尽快醒来。”
慕容湛不疑有他，便拿过村长手里的一丸丹药，随后放入白旭湄的口中，用温水送服。
“没想到你们之间那么有故事啊，只是没有想到你居然是皇帝，你的夫人是皇后。”
慕容湛也不隐瞒：“我是北庭的皇帝慕容湛，她是我的皇后白旭湄，也是北庭的女将军。”
村长对所谓的朝代并没有什么观念，只是虽然过了几百年，但这皇帝、皇后以及将军的称谓却是没有变的。
“只是你们一个皇帝、一个皇后，就这样把北庭一扔，不碍事么？”
“我的皇后为了伏击敌军，不知所踪，我便御驾亲征，最终找到了她。而我已留下传位诏书，也留下了信件，交代好了一切，北庭不会乱。”
村长笑道：“这么说来，你是专门找你家夫人来的？”
“嗯，这世间已经没有所谓的天启帝与奕元皇后了，如今的我与她不过是普通人罢了。”
“哈哈，这个回答我喜欢，像我们木兰坞的人。”
谁知这个时候白旭湄却幽幽转醒，看向慕容湛的眼神怔然。
慕容湛却是连忙抱着白旭湄：“旭湄，你终于醒了！”
白旭湄从未见过这样的慕容湛，一时之间还处在呆愣之中。
站在一旁的村子咳嗽了一声便很自觉地走了。
“我为何会在这里？这里又是哪里？”
慕容湛注意到白旭湄有些尴尬的神色，想来他方才的动作也吓到了她吧。
“此事不急，你才醒来，我会慢慢告诉你的。”
慕容湛拿来温水喂白旭湄，而白旭湄虽然伤已经好了，但躺在床上几个月，身上并没有什么力气，所以慕容湛便喂她喝水。
等白旭湄喝完之后，慕容湛才开始解释：“当初你在穿山谷伏击西戎军队，炸毁穿山谷的隧道，但你却失踪了，流落至此被隐居木兰坞的村民所救。”
白旭湄点头，她也注意到此处与北庭的普通村落有所不同。
“至于我，则是在接到秦城急报后御驾亲征，而秦城战役胜利，我便来找你，阴差阳错就来到此地找到你了。”
白旭湄皱眉：“我昏迷了多久？”
“从失踪到现在整整三个月。”
白旭湄惊得险些坐起来：“那你在这里多久，朝堂如何？”
慕容湛笑着将白旭湄按回去：“你不必担心，在御驾亲征之前我便把传位诏书给了恒儿，来找你之前我也留下了信。秦城战役北庭大胜，签订不动协议，朝堂有恒儿，北庭会很好。”
白旭湄似乎有些难以理解慕容湛：“你为何要如此做？”
他毕竟也才过不惑之年而已，对于帝王来说，这正值鼎盛不是么？
似乎是看出白旭湄心中所想：“我想清楚了很多，在你离开皇宫的那些日子。”
白旭湄道：“陛下想通了什么？”
“从此以后再无陛下，你我皆是普通人，叫我阿湛就好。”
白旭湄从善如流：“那么阿湛，告诉我，你想通了什么？”
“你昏睡时不都听见了么？”
白旭湄笑道：“既然是昏睡，那如何听得见？”
慕容湛叹道：“我现在才知道村长有多么精明了，其实你早就该醒来了，而且你昏睡其实并没有失去意识，还是能感知外面的一切吧？是他给你吃了龟息丸，使得我以为你昏迷不醒。而他趁机让我对你表面心意，如此煞费苦心地撮合我们，我们也不要辜负他的心意才对。”
白旭湄不由得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只是你也没有揭穿不是么？”
“因为那就是我想说的。”
“既然如此，那你再说给我听可好？”
“那你叫一句夫君来听。”
“夫君。”
“旭湄，原谅我现在才对你说，我喜欢你。”
白旭湄直接扑到慕容湛的怀里，有些哽咽：“不迟，永远不迟。我也喜欢你，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喜欢。”
自此，世间再无天启帝与奕元皇后，木兰坞里却多了一对神仙眷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