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阳觉得自己被烈火灼烧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模糊的视线中又出现了两个人影。
其中一个似乎是那苍梧神君,另一个白胡子老头,她倒是没有见过。
她的皮肤不知是怎么了,稍一触碰,就疼的要命,那白胡子老头扶起了她,疼得她当场呕出一口血来。
苍梧正不知所措,便收到了连靳的传音,“暂时封住她经脉和听觉。”
浦阳吐着血,额头又不知被谁的手指抵住了,她想破口大骂,但她倒不出来嘴。
几秒钟之后,她便收回了方才的想法。
那指尖流出股股热流,顺着她的额头一路流向四肢百骸,每流过一处地方,那处地方便失去了所有感觉。
折磨了她许久的疼痛,终于消失了。
很快,她又发现了新的问题。
近在眼前的苍梧,嘴唇一张一合,显然在说话,但她什么也听不见。
那白胡子老头嘴唇也一张一合,显然也在说话,但她什么也听不见。
心惊胆战了一会,她接受了现实。
算了算了,听不见便听不见吧,总比痛得想死强。
浦阳虚脱地躺倒在地,决定先恢复恢复体力,再做打算。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见她情况暂时稳定下来,连靳指尖用力,几乎捏断了连常的脖子,“把解药交出来。”
他语气平淡,却透着满满的寒意。
“我没对她用毒。”连常咳出一口血来,浑不在意地轻笑道:“不过一点煞气,神君想必自有办法可解。”
连靳嗤笑一声,手腕一转,猛地朝地上一掷,连常便像只断了线的风筝,狠狠落在了地面。
他又吐出一大口血,还没等他缓过神来,连靳已跟了下来,一脚踩上了他的胸口,力道之重,踩得他内脏几乎都移了位。
“若敢骗本君,本君必会让你死无全尸。”
连常神色淡漠,“战神莫非以为,我堂堂魔族少主,会怕死不成?”
“你自是不怕死。”连靳目光微转,落在正奋力迈着小短腿冲过来的连胜身上,“你那弟弟,又如何呢?”
“胜儿还是个孩子!”连常平静的面庞终于松动,“他从未作恶,战神何故杀他!”
连靳缓缓勾起唇角,令人胆寒的冷笑声溢了出来,“本君杀人,何时需要理由。”
……
浦阳疲惫地闭着眼睛,静静躺在地上。
她的手腕似乎正被人握着,她也懒得动弹。
“战神大人,从脉象上来看,她的确是煞气入体。”太上老君把过脉,肯定道。
连靳依然狠狠踩着连常。
连胜无视了连常喊他快跑的声音,跑到了跟前,边哭边去扯他鞋子,当然是扯不动的。
连靳微侧过头看了一眼,“施法把煞气逼出来。”
“老夫,老夫…”太上老君犹豫片刻,凝重道,“老夫,恐怕做不到。”
“为何?”连靳面色冷然,“莫非太上老君年岁大了,法力也越发退步了不成。”
“这煞气俨然已经入体数日,融入了浦阳姑娘的骨血之中,若要强行催动法力祛除,只怕会伤及她性命。”
连靳默了片刻,张口问道:“不能以法力祛除,还有何法可解?”
太上老君看看面色不善的连靳,又看看双目紧闭的浦阳,神色略有疑虑。
见状,苍梧急出了满头的汗,“她已然越来越虚弱,实在拖不得了,老君若有何好办法就快些说出来吧!”
太上老君张了一下嘴,又闭上了,他在原地踱了几圈,显然纠结得不行。
纠结半晌,他摆摆手,“老夫不能说!”
苍梧急得直拍脑门,“老君啊,这都什么时候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太上老君摇头,“就是不能说。”
连靳抬起了踩住连常的脚,朝太上老君走过来。
“不管什么办法,立刻说出来。”
他手中折射出冷冽寒光的长剑,抵住了太上老君的脖子,“你若不肯说,我也不介意用一点,极端的方式。”
苍梧瞪大了眼睛,“连靳,冷静一点,你疯了不成!”
太上老君愣了一下,竟欣慰地笑了,“想不到老夫有生之年,还能有幸见到战神大人如此模样。”
连靳不耐烦道:“少说废话!”
太上老君道:“老夫可以说出救浦阳姑娘的方法,但战神大人要答应一件事情。”
“何事?”
“救完浦阳姑娘,便立刻离开魔界。”
连靳目光一凛。
担心他再发作,苍梧忙问:“这是为何?”
“此法用罢,战神大人必定神力受损,不适宜再留在这里与人打斗。”
眼见着连靳脸色越来越黑,苍梧试图从中周旋,“老君快别开玩笑了,什么办法能让战神神力受损,除非…”说到此处,苍梧终于反应过来,惊道,“这办法莫非,要用到连靳的心头血不成!”
太上老君点点头,“没错,这方法,是要战神大人以醒云玉为引,自身心头血为祭,再辅以老夫的静心丹,如此,方可祛除煞气。”
连靳微怔,目光闪了闪,若有所思地收了剑。
苍梧思索片刻,紧张的神色缓和下来,“嗨呀,你们两个都急傻了吧,我们何必冒险在魔界救她,带回天界不就行了!”
“不可。”
“不可。”
分别出自太上老君与连靳的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苍梧有些发蒙,“有何不可?”
太上老君看了连靳一眼,“煞气已融入她骨血,她此时的体质,与魔族无异,但她毕竟只是个普通凡人,若强行带她回天界,她顷刻便会灰飞烟灭。”
“什么…”苍梧一时无言。
倒在一旁的连常笑起来,“不知战神有没有胆量,在我魔界的地盘上,祭出心头血,救一个凡人,咳,咳咳…”
他说着说着又咳起血来,一旁的连胜抹着眼泪扶他,“哥哥,你小心一点,别说话了。”
“你若有本事取本君性命,来便是了。”
连靳狭长的凤目一挑,眼中是满满的不屑。
一阵烈风吹过,他那赤红色的衣角,在夜色中飞舞得张扬万分。
连常依然笑着,“我便拭目以待,看战神大人,能得意到几时。”
连靳随手一挥,一道赤金色的结界便将连常兄弟二人罩在其中。
苍梧担忧道:“连靳,不若趁着此刻神力还未受损,先取了他们性命吧。”
太上老君道:“暂时留他们一会儿吧,魔族狡猾,若浦阳姑娘身上还有其他毒,只怕还需要从他口中问出。”
“老君,布阵吧。”
……
疼痛消失后,被折腾得筋疲力尽的浦阳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她是被疼醒的。
仿佛在睡梦中被丢进了滚油之中,疼痛复又向她袭来,五脏六腑几乎被烧成残渣。
勉强睁开眼睛,她看到近在眼前的连靳。
连靳手中握着一柄小巧玲珑的匕首,瞧上去有些眼熟。
努力用几乎停滞了的大脑想了片刻,哦,原来是壶铃秘境中,她曾经用来扎他脊椎的那把。
他微垂着头,纤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片小刷子似的阴影。
浦阳顾不得嫉妒他的长睫毛,也顾不得好奇他拿把匕首是要做什么。
她现在只盼着能有个人帮她解脱。
这么想着,她就顺嘴说了出来,“师傅,你干脆用这个一刀把我结果了吧。”
连靳瞥了她一眼,冷哼一声,“你想得倒美。”
浦阳:“……”
说话间连靳举起了匕首,雪亮的尖头,对准的,是他自己。
浦阳满腹狐疑,正想开口问他,便见他毫不犹豫地,朝着他自己心口处,刺了下去。
被烈火灼烧的脑仁有瞬间的清醒。
纯粹是被他莫名其妙的举动吓的。
战神大人,终于还是疯了。
他对自己很能下得去手,银亮的刀刃齐根没入皮肉,刺过以后,毫不犹豫地又拔了出来,整个过程被他做得一气呵成,眉头都未皱一下。
奇妙的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刺得那么深,拔出匕首竟只带出了一滴血。
浦阳忍痛看着那滴圆溜溜的血珠,在空中飘荡了片刻,朝着她的方向来了。
最终落处,是她的…手心?
她这才注意到,手心里,不知何时被放了一块玉。
这块玉那就更眼熟了,可不就是她亲手取出来的醒云玉。
血珠一触到玉,便像是被吸收了一般,瞬间与玉融合在了一起,醒云玉迸发出耀眼的红光,刺得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醒云玉似乎是飘了起来,浦阳试探性抓了几下,没能抓到,正想忍痛睁眼看看,额心便被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给贴住了。
那些在她体内不断灼烧的烈火,都被那冰冰凉凉的东西吸了出去,取而代之的,是轻轻柔柔流进她体内,抚慰了四肢百骸的温良之感。
虽仍有些脱力,但疼痛实实在在地消失了。
原来他刺自己一刀,是为了救她。
再次睁开眼睛,眼前也没了刺目的红光,醒云玉重新变得洁白无瑕,飘飘荡荡地落在了连靳摊开的掌心。
浦阳终于腾出空来,观察了一下四周,她和连靳,正身在一个散发着淡金色光芒的结界之中。
结界外头,苍梧和那没见过的白胡子老头,面色是如出一辙的焦急和担忧。
再隔壁,是另一个结界,里头困着的,是连常兄弟俩。
脸色苍白的连常,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那死气沉沉的眼神看得浦阳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转回了目光。
盘膝坐在她对面的连靳,平日里红润的嘴唇略有些苍白。
浦阳不由感叹战神大人的强悍。
普通人拿刀扎自己心口,很可能就无了,战神大人只是脸色稍微差了点,实在是强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