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入夜,哈尔滨的各个居民区就没几家开灯的。大家宁可坐在黑灯瞎火的家里闲聊天,也不想开灯。大家都知道今天出大事了。
没看见宪兵和警察把全市都封起来满城搜捕吗?这阵子开灯,万一把那群瘟神招来咋整?
就在这黑夜中,两辆闭着车灯的汽车,缓缓停在路边。
从车上下来几名警察,走到杂货铺门口。
“开门。”
“谁啊?关门了,明天再来吧。”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铺子里传出来。
“少特么的废话,警察局的。快开门。”一名警察叫喊着。
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从铺子里传出来。“吱扭”一声,店铺的大门被打开一扇。
“总爷,有啥事。”开门的是钱德江。
姜培源一把推开老钱,迈步跨入杂货铺,“哪那么多废话。去,把灯开开。”
其他警察也鱼贯而入,手也都始终搭在腰间的手枪上。
老钱无奈,只能去打开电灯。昏暗的灯泡有气无力地亮着,屋的人也就勉强能看清对方的脸。
“你柜台里不是有灯泡嘛,咋这么财迷,还不换个亮点的?”
说话的是李万山。他已经认出,眼前这个老板就是前些日子抬死尸那个人。
“这灯泡不便宜呢,咱可用不起。”老钱陪笑说道。
“行了,甭废话了。今天我是来查户口的。你们家还有谁啊?”
“我家就我跟我媳妇。”老钱应对着。
“她人呢?”
“这不听说今天出事了嘛,打算早点睡,刚刚洗完躺下。”
“让她出来。”
“总爷,这女人家躺下再起来麻烦。我跟你保证,家里没别人。”
李万山见老钱推脱,心里疑心更胜,“咋?想让我进去搜?”
“别别。”老钱见来人不像是走形式,也只能喊道,“屋里的,总爷来查户口了,你出来一趟。”
没过一会儿,冉婷薇从后院走出来。
李万山看看冉婷薇,长得还可以。虽然不是很白,可也算是细皮嫩肉了。
哎?不对啊。听刚才那个警察说,她可是伤得不轻啊。怎么现在看着好像没啥事一样?
李万山死死盯着冉婷薇,“你去,给我拿几个鸡毛掸子,再去拿捆麻绳。”
鸡毛掸子在货架子那头插着,麻绳在货架最高处放着。
一名警察拦住老钱,不让他动,就让冉婷薇拿。
等冉婷薇手脚麻利地把东西拿过来后,李万山心里更是犯嘀咕。
看她走路正常,登梯爬高也没事。这根本就是没伤啊。
不能白来一趟。
李万山给姜培源使个眼色,姜培源立马带着几名手下的警察冲进后院搜查。
老钱刚想上前阻拦,却又被其他警察拦住。
听着后院叮咣响一通后,姜培源带人回到柜台旁,朝李万山摇了摇头。
“今天市里出大事了。你们自己放机灵点。有了发现想着跟警察局报告,听见没?”
“是是,一定一定。”老钱点头哈腰地送走李万山他们。
“老钱……”
钱德江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大声说道,“幸好总爷忘了把这掸子跟麻绳拿走,要不咱又要赔一笔了。走啦,睡觉去。”
站在门口的李万山看着铺子里的灯熄灭,这才回到车旁。
“你小子看清没有?是不是这娘们?”
“次长,我看的真真儿的,就是她。”
“那她的伤呢?你不是说她炸得满身是伤吗?”李万山不耐烦地问道。
“兴许是我离得太远,没看清?”
“你特么的。”李万山抬手就是一巴掌,把这警察抽得原地转了个圈。
“次长,您甭着急。”姜培源劝慰着,“我看着家杂货铺有问题。”
“哦?怎么说?”李万山问道。
“您看哈,之前搬尸首的就是这家的爷们。您当时就觉得他有问题,可后来没查出来问题出在哪。现在弟兄们看着他娘们在医院出现了,也是可疑。这一家儿,两次出事都能捯到他这,而且还看不出毛病,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李万山琢磨着这话,越想越有道理。
“您想啊,反日分子,甭管是抗联的,还是中统军统,都一定不能让自己的把柄随便露出来。这家子人形迹可疑,却又能把事做得严丝合缝,让咱抓不住把柄,这不就是反日分子吗?”
李万山没去想这些话的不合理性,只是觉得这话说得及对自己胃口。他现在急需一个立功的机会。
“可这娘们身上没伤啊?”刚刚从关内投奔过来的警察问道。
姜培源深深看了他一眼,“你们弟兄刚刚也说了,当时站的远,没看清。”
说完,他又转头对李万山说,“现场咱也看了,满墙都是血刺呼啦的,而且肠子肚子贴得满墙都是。这些零碎,能溅到墙上,就不能溅她身上?”
“姜队长说得有道理。可眼下总长盯得紧啊。要不,咱们先抓后审,指定能挖出一条大鱼来。”李万山叹息道。
“次长,这事您着啥急啊。”姜培源笑着说,“打明儿个起,咱设长期监视点,专门派弟兄盯着这。我就不信了,他能藏得了一时,还能藏一辈子?藏得久了,都甭说咱,他们上线就受不了。哪有谍报光忙活做买卖赚钱,不偷情报的?只要他们上线逼他们,他们就得动。他们一动,咱们就能抓住他们把柄。到时候,想抓想控,就看您的心思了。”
李万山笑了,“行,我没看走眼,你小子行。现在就看看哪个位置合适,咱们连夜把监视点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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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平川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
摸着还隐隐作痛的后脑勺,他慢慢坐起来。
“马哥,你可算是醒了。”花蜈蚣端着杯水出现在门口。
“这是哪?”
“我们的一个落脚地。现在全城大搜捕,咱们也不好乱跑,就先躲在这。”说着,把水递给他。
陆平川把水一口气喝光,“他们都咋样了?”
“磨叽和三炮都没事。是他们把你救回来的。”花蜈蚣笑着说。
“丫头呢?”
听到陆平川问到冉婷薇,花蜈蚣心里有点别扭,可还是说道,“我听到爆炸,赶回去,正好看到她沾了一身血在那,就把她送回杂货铺了。”
“一身血?她伤了?”陆平川连忙问道。
花蜈蚣撇撇嘴,“放心,人家没事,都是别人的血。而且送她的路上,我给她套上件大褂,没引起别人注意。”
“那就好。”陆平川长舒了口气。
“就知道你个没良心的。你都不问我好不好。”花蜈蚣是个泼辣妹子,说话口快心直。
陆平川平静地看着花蜈蚣,“……”
他没有接话茬,只是沉默着下地,穿好长袍。
“你还没好呢,干嘛去啊?”花蜈蚣见他要走,连忙问道。
“去趟杂货铺。”
“不是跟你说了嘛,人家没事。把她送到地方后,我还帮她洗干净了。而且老钱也回去了,都没事。”花蜈蚣委屈地说道。
“……”
陆平川再次沉默,向门口走去。
走到房门口时,他停下来,背对着她说道,“曼丽,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我只想找个乡下女人,平平淡淡过一辈子。我其实不懂浪漫。”
说完,他迈过门槛,走出落脚点。
只留下一脸呆滞的花蜈蚣,心中仿佛有什么崩塌了,化作点点星光,透体而出,凝聚在空中,变成一个大号铁锤,直接砸在陆平川脑袋上。
“陆平川,你给我等着!”花蜈蚣忿忿地抱着胳膊,脸气鼓鼓的,像个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