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彦三郎在言语中没有针对谁。可话里话外，加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饭村穣，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这就是冲着总参谋长说的。
他和饭村穣的矛盾，早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事了。
“秦彦将军，我到现在也是认为，这些实施抢劫的人，最多也就是抗联的小股佯动部队。他们就是为了吸引咱们的注意，调动咱们的大部队，为抗联逃窜创造机会。”一名参谋起立说道，“我们的大部队，必须要在合围抗联主力时才能调动。”
秦彦三郎死死盯着说话的人。他认识这个东条系的参谋。
他今天就是来抽饭村穣脸的，所以他对东条系所有人都不会客气，“抗联就是一群土匪出身的亡命徒。他们连最起码的军装都没有。你们说这些是小股佯动部队。那你们能确认这些小股部队是同一批人吗？”
那参谋答不上秦彦三郎的问题。
“如果是抗联化整为零，分成十几支甚至是几十支小股部队分散逃窜呢？”
秦彦三郎越说越气，“你们真是比支那猪还蠢。现在事实证明，人家早就分散跑出包围圈了，可你们还在这围着会议桌，等着在山里剿灭抗联。
“也许，人家现在已经完成集结，准备进攻这里，把咱们一锅端了呢！”
“将军，你说的有一个致命问题，”刚刚演讲的那位年轻参谋说道，“抗联士兵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他们的身体素质、武器弹药，根本不足以支撑分散行动。”
秦彦三郎听了，哈哈大笑，“那我问你，在他们抢劫了这些仓库后，他们还缺什么？”
看着问话的参谋张口结舌，秦彦三郎接着说，“骂你们是猪，真是对猪的侮辱。需要的补给人家都已经抢足了！我说过，他们就是一群土匪。缺东西他们不会抢吗？更何况还有你们这帮纵容他们抢劫的蠢货。”
秦彦三郎深吸一口气，“他们接下来一定是攻击北安省。不一定要把这里打下来，只需要出其不意袭击我们这个指挥部，在我们内部混乱时，跨过北安省，向西兴安岭逃窜……”
“那他们逃到西兴安岭的目的是什么？”有参谋质疑道，“那里有袭击价值的目标太少了。如果他们躲在那，那他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你觉得，是性命重要，还是给咱们找麻烦重要？最重要的是，即使是给咱们找麻烦，他们也无法战胜我们！”秦彦三郎双眼放着光，此时，他觉得自己已经变得无比高大。
“更何况，怎么会没有可袭击目标？只要抗联部队到了那里，进攻，可以奇袭齐齐哈尔。再借助那里的铁路线，向北可以攻击到嫩江，向东可以攻击到新京。而如果他们想逃窜，可以直接退入苏联、蒙古、中华民国。那时，我们将永远无法消灭他们。”
现场的参谋们一时语塞，找不到可以驳斥他的理由。
“其实，我们完全可以在他们刚刚化整为零的时候以最小的代价围追堵截，分割消灭他们。可我们失去了这个天赐良机。”
秦彦三郎言语越来越刚硬，越来越犀利，“而这一切都是指挥者的错误造成的。是他，贻误战机，才让抗联逃到东兴安岭以外，甚至让抗联有了威胁清剿指挥部的机会。饭村穣将军，这件事，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杀招到了。果然还是针对饭村将军。
“我是不是有错误，不是你说了算的。”饭村穣冷冷地说道，“你就说你的计划吧。别告诉我，你只是来大放厥词一通，却连个解决办法都没有。”
“我当然有详尽计划。”秦彦三郎自信地说道，“我的计划，就是在北安省设下包围圈。无论抗联是按我的设想进攻北安省，还是兵行诡诈，在北安省虚晃一枪，转头重回东兴安岭，这里都是他们的埋骨之地。”
秦彦三郎说着还刻意看了一眼年轻参谋，“支那有句古话，兵者诡道也。假如咱们在北安省不做防范，那虚晃一枪也许就变成了实打实的一剑封喉。”
看着年轻参谋深思的表情，秦彦三郎微笑起来。冈村系的壮大，还是需要这些青年才俊的。
饭村穣看透了他的小心思。不过，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心里一直有一个感觉，这事不对。到现在为止，自己这一方看到的，好像就是别人想让自己看的。而事情真实的一面，自己从未看到过。
就像许多日本阴阳家族和神道家族祖传的障眼法一样，只给别人看他们想让别人看到的。而他们借此在私下鼓捣一些所谓的神迹。
不过，饭村穣到现在也没想到问题出在哪。
毕竟，按计划在东兴安岭上梳头一样搜上三次，就算一窝兔子也早被揪出来了。更何况几百号子人呢。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难道抗联主力真是离开东兴安岭了？
如果真是这样，秦彦三郎的作战设想虽不是奇兵，可也是中规中矩。
可如果要自己一个人背上调动部队的责任，那可不成。合算是清剿成功了，大家都有功劳，出了事，我一个人兜？
除此之外，饭村穣还想得到一些题外的信息，比方说，谁才是他坚定的拥趸？谁才是东条系的中流砥柱？
“那这样吧，咱们投票表决。同意秦彦将军作战设想的起立。”饭村穣的表态让在座的参谋们都摸不到头脑。他们不明白饭村穣的真实意图。
也许，这就是一个作战方案投票吧，一个与政治派别无关的投票。
毕竟，秦彦三郎是从前线回来的。他对于战场的判断，更有发言权。
于是，几乎全部的作战参谋都起立，包括一些东条系的人。
秦彦三郎看着如此多的参谋支持自己，得意的笑道，“饭村将军，请您签署部队调动命令吧。”
他的助手大岛良介从随身皮包中拿出一沓文件。原来他早有准备。
饭村穣单手按住太阳穴。人心不知为何，自从晚上九点那一把火烧起来时就散了。
这是哪来的队伍，哪来的一把火呢？
陆平川是第二天吃早饭时，在食堂听指挥部里的人议论，才知道凌晨会议的情况。
现在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该撤了。可怎么撤呢？还是要找机会啊。
“当当当。”门口哨兵敲门而入，说是在指挥部门口有人找他。
听到这个消息，陆平川一阵暖流涌上心头。这个傻小子，不是跟他说别找我来吗？他不知道，要是我出事了，他找过来就是陪我一块死吗？
陆平川疾步赶到大门口，远远看到磨叽正焦急地蹲在门口抽烟。
当磨叽看到陆平川时，两眼的神采让他终身难忘。那是一个赌徒在连开十一次大后，终于赌上第一个小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