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上)
孟小莫2025-11-27 21:226,439

  推开法云寺西南角小门是一条小路,约百余米,乍看只是寻常起伏,细看两道旁与人身平齐的并非灌木,而是高树的树冠,当中这条青石铺就的路像是鱼的背脊。

  早课将近,觉尘没有对沈湛澄再说什么,只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转身上殿。沈湛澄心有所感,循着他看的方向果然找到一扇门,出得门来,沿石板路蹒跚走过大半,晦明之间的天光中远远看见一个灰蒙蒙的蜷身蹲着的伶仃身影。林薇的身后是一片细长的平缓空地,她脚踩着的地方就在空地边沿,一条手臂揽着膝头,手中捧着一把瓜子,她一面嗑瓜子,一面把瓜子皮往悬崖下面丢。

  苍穹静默,天色映得一切青暝暝的。

  直到沈湛澄走到她身侧,她终于偏过脸来看了看他。

  “梁暮云呢?”沈湛澄问。

  “你跟他感情这么好,这么怕他死了?” 林薇嗑瓜子的声音很清脆,嗑完一粒,将瓜子壳一丢,看它飘飘摇摇掉入虚空和树丛,发出悉簌的声音。

  沈湛澄说:“我是问你梁暮云去哪儿了。”

  林薇说:“博物馆那张照片拍得真不错。我喜欢极了。难为我化了那么久的妆。我平常不化妆的,其实不会化。不过想来想去,化妆总比画画容易。我照着民国画报的样子化的,很费功夫。很好看吧?”

  沈湛澄说:“好看。”

  林薇说:“你这人真有意思。明明觉得不好看又不敢说。我画得像个鬼一样,怎么会好看?我是故意画成那样的。我已经实验过的。要化那么浓的妆,映在镜子里,才有你照出来的模样。轮廓清晰,漂亮,又像个鬼。我把自己画好看了,隔着玻璃再映出来的就没有这样的效果。你还没闹明白?装神弄鬼,我最在行。”

  沈湛澄只好不说话。

  林薇说:“他家的事和我家的事,觉尘都给你讲了?”

  “他”显然指的是梁暮云。

  沈湛澄说:“讲了。”

  林薇抬起脸,像是看着虚空,又像是看着山崖下,回忆似地说, “喻家的子孙,真是各个一副好皮囊。”

  沈湛澄环顾四周,一再确认,终于又问她一次,“梁暮云,或者说你叫喻云平的,他人呢?”

  林薇又丢下一片瓜子壳,指指脚下的悬崖,“你说这地方有多高?人掉下去还能活吗?还能不能找得到?这么冷的天,人要是死了,很久不会腐烂吧。”

  沈湛澄站着,低头仔细俯看林薇的侧脸,看不出她究竟是严肃还是玩笑。

  林薇仍蹲着,手向他的方向伸上来,手中抓着一把瓜子。

  沈湛澄将瓜子接过。他注意到的是林薇抓着瓜子的手上藏青色的半指手套,手套灰扑扑的,沾有土和细碎的草木屑,裸露在外面的手指尖不甚洁净,指甲缝里亦有泥土痕迹。

  林薇说:“很香的。不尝尝?”

  沈湛澄不说话,只将瓜子放进口袋,拿出手机,照出梁暮云的来电号码回拨出去。

  电话接通前的片刻格外寂静。

  拨号音每一声都显得漫长,等待的时间里沈湛澄喉头发紧。过了片刻,他仔细聆听,终于确定没有手机铃声在山崖下的某一处响起。

  未几,电话接通,梁暮云的声音伴随脚踩在枯枝败叶上的细碎声响从听筒里传过来:“沈老师,没来得及跟您讲,我先下山来了。”

  他语气轻松,但从呼吸声听得出他的体力消耗甚剧。

  沈湛澄松了口气,看一眼林薇,林薇的目光仍然凝视远山和虚空,仿佛他全然不存在。

  沈湛澄说:“你没事?”

  梁暮云说:“我能有什么事,一点事都没有。沈老师,下山路不好走,我手机还有一点电要省着用。我回头跟您联系。”

  沈湛澄说好。

  电话挂断。林薇丢掉手中的最后一片瓜子壳,缓缓站起身,仰起脸看着沈湛澄:“怎么,以为他真死了?”

  沈湛澄不说话。

  林薇说:“放心,我舍不得弄死他。觉尘还跟你说什么了?”

  “说了很多。”沈湛只说,“他还说,他仍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觉尘说没说过,梁暮云不是我第一个找的人?”林薇说话的时候仔细端详沈湛澄的表情,凝视了他一会儿才说,“看来没有。最早的时候我其实没想过梁暮云。我找过的人有很多。那一次我也像这一次一样,仔仔细细地写信封,把照片装进信封里,在封口的地方印上那枚梅花。我确信,收到信的人未必见过那朵梅花,然而一旦见到,他们都会认得那枚梅花是什么意思。越是对这些字画浸淫极深的人,认出它就越快。他们总有法子。那阵子,我一次发几个信封出去,隔一星期,再发下一只。我没故意瞒着觉尘,寺院里的激光打印机精度很高,照片打出来效果好,又不多花功夫。我就在这里打,等于在他眼皮底下做。那些人我说名字你也不认得,但是一说你就明白,大的博物馆的馆长,文物鉴定的教授,拍卖行的董事,收藏家,都有。他们有一个共同之处,就是在不同的场合,对这五幅画中的一幅或多幅的真伪表示过确定的论断,他们都认为这些画是真的。说巧也巧,《晴峦晓翠图》和《洞庭渔樵图》被讨论得最多,刚好是这五幅画里得第一幅和第二幅。”

  沈湛澄说:“他也不拦着你?”

  林薇摇摇头,“他没拦过。那个时候,陆青昀刚刚死了——他死了。这感觉你明白不明白?陆家的男人,只要学了这门技艺,没人活过四十四岁。我等他死。我老早就知道他很快就会死,老早就知道关于这门技艺的最后关窍他不会对我说一个字。他一定不会说,他一定会把这些东西带进棺材里。我都是老早就知道。所以从老早开始,我就在等他死。”她说着,仰起脸看逐渐亮起来的天空,和天边飘着的一丝一丝的冷云,“我等到了。等他死之后,我立刻就开始做这件事。这是我很早很早就想做的事。你猜我为什么这样做?”

  沈湛澄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对啦。不光是你不知道,我想觉尘也不知道。这完全就是你们这些人想不明白的事。可是就在刚刚,我同梁暮云也说了刚刚那段话,我让梁暮云来说我为什么这样做。你猜怎么着?他一下子就说出来了,不仅说了出来,而且说得分毫不差。真是我的知音。你说,这样的知音,我怎么舍得他死?”林薇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像是在详细而缓慢地回味,“他是这样说的。他说,‘依我看,你什么也不为。陆青昀死了,这世上再没有管得了你的人,你也从此没有顾忌。他一死,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可是你什么都不想做。你之前的二十年为了一个不可能实现的目的活着,你的人生完全是空的。你这样做,只是尽可能地惹出乱子。越大越好的乱子。你告诉最具权威的人最不容易被相信的事实,颠覆学界业界所有的固有认识,你恨不得天下大乱,乱得所有人都发疯发狂惊慌失措四散奔逃,至于你自己是什么结果,是陷入争论,被当成骗子推到风口浪尖,还是陷入危险,乃至于被人灭口。这些可能性你不是想不到,只是你完完全全地不在乎。你对这些甚至是期待的。如果真的有什么要来,你会觉得,不如让它来,让它赶紧来。总而言之,你想要的就是天崩地裂。’像……那是什么电影来着,喜马拉雅山的喇嘛,披着红袍子,摇着转经筒,看天上下火雨,地下雪山崩塌。 你瞧,收信的这些人,有的位高,有的权重,有的两者兼而有之,年纪也都不小了。我想着,自己这样做,多多少少会有点效果,要么气死两个,要么吓死两个,总是可以的吧?可是我这样做之后,泥牛入海。整个行业,连同这些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起岿然不动。寄过三幅之后,我没有把这件事做下去。那个时候我终于明白,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天真——这一回,你知道觉尘为什么不拦着我了?”

  沈湛澄说:“他预想得到这样的结果。你想惹出一些大乱子,但这样做并不会如愿以偿。”

  “没错。可是你不觉得奇怪吗?至少从现象上来看,这些人毕生以此为志业,德隆望尊,几乎是不惜身命地浸淫其中,可是真正的疑问到了眼前的时候——他们没可能看不清楚那些照片背后的用意,但他们只是避免谈论它,假装它不存在。直到那个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百年来那么多人都心知肚明,陆家的人是这些画背后的鬼而没有人想过拆穿,为什么博物馆里挂着的那些所谓流传有序的画作被理所应当地认为是真迹,而从古到今一代又一代临摹仿造的匠人在任何历史和研究中都几乎不被谈论。因为假象可以戳穿,但人们用执念制造并且坚信是真相的那个却永远不能。承载意义的不是真相,而是这种不可拆穿的东西。至于什么是真的,从头到尾都根本一点不重要。”林薇说到后来,几乎一字一顿。

  沈湛澄听她说完,等了一会儿才问:“在这之后,你才决定去找梁暮云?”

  “嗯。”林薇答得轻盈又随意,“开始确实没想过他。我虽然不怎么怕死,但不想死得太快。喻观致这种人,吃了人是要吐骨头的,而且吐出来的骨头还会雪雪白。我如果直接把自己暴露在他面前,此时此刻可能就是这么干干净净。既然想看戏,总要留条命的。你说是不是?不过如果我玩到最后不想玩了, 想找死的时候,或许有兴趣拉他一起下地狱。谁知道呢?也有可能玩到一半就已经碍了他的眼,被他弄死,那可能性也是很大的。我想喻家的人大概率是一丘之貉,所以最开始的时候,我其实没考虑过喻家的任何人。这其中就包括了梁暮云。”

  话到此处,沈湛澄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来电的是梁暮云。

  梁暮云说:“沈老师,刚刚发现你的车钥匙还在我口袋里。我这就快到停车场了,想着把钥匙给你藏在车上的什么地方。藏在哪里比较合适?”

  沈湛澄说:“你自己怎么下山?”

  梁暮云说:“不知道,就一直沿路走下去应该也行的吧。”

  沈湛澄说:“把车开走,回头还我。”

  梁暮云笑道,“你是真的信得过我。那你自己可怎么下山呢?”

  沈湛澄说:“我是老顾客,这种事情可以找孙老板想想办法。”

  梁暮云说:“也是的——林薇在你旁边?”

  沈湛澄说:“嗯。”

  梁暮云顿一顿,“沈老师,我们回头联系。”

  沈湛澄说好。

  通电话的时候林薇一直看着他,见他把电话挂了,挑挑眉毛,“怎么了,有我在场,不便多说?”

  沈湛澄不置可否。

  “梁暮云这个人呢,实在是比我想象的有意思得多。”林薇说话的时候低头看着自己戴着手套、沾满灰尘的手指,像猫儿捕捉老鼠之后轻轻舔舐自己的爪子,“最早的时候,喻家的事我只知道一点点。虽然陆青昀认为我一点都不知道是最好,但这没可能。他不说,我爷爷会说。我小时候,我爷爷一门心思要把我培养成陆家的传人——我本名叫什么,觉尘跟你讲过?”

  沈湛澄说讲过。

  林薇说:“那就是了。看名字你就能看出来,他老人家对我寄予厚望。既然是这样,这些事情在我面前就不应该藏着掖着,多知道些少知道些,全看他有没有心情说,我又有没有心思记得。在这一点上,陆青昀管不了我爷爷。”

  沈湛澄知道这里的“我爷爷”指的是陆宗熙。

  林薇继续道,“不过我爷爷能说的也就是到我父亲那一代之前的事,喻世炎的事多些。尤其是……喻世炎都对我们家做过些什么。喻观致喻云生后面这些人的什么事,其实他知道得也少了。他老得太快,执念又深,有我之前他就已经老了。我感觉陆知非——我父亲跟他实话不多,陆青昀更谈不上。单论年纪,陆青昀比我大整整二十一岁。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大人。他的态度始终很一致,那就是陆家和喻家无论有什么事,到他那里就该完全结束,全都跟我没有关系。这一点到他死也没变过。从我还很小的时候我就同时知道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在我爷爷眼里,我是陆家的绝艺的传人,甚至是比陆青昀更重要的传人。第二件事是,陆青昀对这种绝艺本身就不以为然,对我爷爷的想法更加不以为然。他始终认为我不应该出现在这个系统里。我已经出现了,他只能想办法把我择出来。我小的时候他完全没办法,但我爷爷去世之后,他简直是用尽了办法。” 林薇的脸上似笑非笑,“我小时候空在学校里挂了个学籍,其实没读过几天书。我爷爷一死,他把我送去了寄宿制中学,一学期不回家的那种,也不问我住得惯住不惯,跟同学处不处得来。照他原话说,我应该过一点‘正常小孩过的日子’。真是笑话,我从来就不是正常小孩,仅仅因为被送到寄宿学校去,就能够从此过上‘正常小孩’过的日子吗?更何况寄宿制的初中算什么正常的环境,有什么正常的生活?其实正常是什么,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我想恐怕陆青昀自己也不知道。只不过照猫画虎是陆家祖传的本事,可惜用在此处全不相干。到初中考高中的时候,我也烦了,既然不能不去考试,只能坐在考场乱写卷子。考了出来的成绩完全没救。我想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陆青昀总该放过我,让我自生自灭。可他硬是又把我弄进了什么有名的职业高中——这一次,还是住宿的那种。”

  沈湛澄一味静听,听到这里也不禁露出一丝苦笑。从表面上看,这样的决策或许确实能够起到陆青昀想要的效果,让林薇与陆家这门学不会的绝艺距离尽量远些。然而从林薇的叙述中,他听得出陆青昀对营造“正常生活”一厢情愿的努力,也听得出他借由“寄宿”来逃避直接面对林薇、与她朝夕相处。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听出的东西是不是太多。

  林薇玩味他的笑容,继续道,“学校管的严,一个破职高,不让上课睡觉,不让逃学,考试不过关要叫家长,而陆青昀早跟我说得清清楚楚,我惹出再大的祸他都不会让我退学,他劝我趁早打消通过闯祸来避免上学的念头。就算这所学校呆不下去,他也有本事给我换个别的学校。一直不合适,就一直换下去。他是做好这样的准备的。他的警告很有效,这个学校还不错,环境好,住宿佳,老师也算客气,我早打听过别的学校,有的蟑螂老鼠满床跑。这样一比,我没别的法子,只能老老实实在学校呆着。这样的日子里,上的课就算再无聊,我也不得不当成新鲜事听上几句。正是在这个地方,陆青昀百密一疏。”说到此处,林薇笑得讥诮,“他为我选的专业是计算机。在他看来,没有比计算机距离陆家的老本行更远的东西。这东西我实在不喜欢。可是黑进他和觉尘两个人的邮箱,这种事实在不太难。我当时百无聊赖,完全是因为在机房里无事可做才这么干的,原本没期待看见什么了不起的东西。谁知道进去之后大吃一惊。我才知道在我被关在学校的这些年里,陆青昀和觉尘始终在调查喻家的事。你别看现在觉尘这个样子,他从前不是和尚的时候做过很多事,是宾夕法尼亚大学金融系的高材生。喻家手眼通天,查喻家的事并不容易,就算有觉尘帮忙,能弄到的东西其实也非常有限。你记不记得你刚刚走过来的时候,我说,‘喻家的子孙,真是各个一副好皮囊’?这就是陆青昀说过的话。这是觉尘找到喻云平的近况和照片之后,陆青昀在回信中的感慨。你说陆青昀说这句话的时候在想什么?我是真的想知道。可惜始终无法亲自问他。如果真的问了,他也不会回答我的吧。”

  林薇说着,目光越过一片峭壁注视远处的缓坡。

  沈湛澄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冷冷黯黯的晨光里,寂寂然乱树枯枝,衰草茫茫。

  他忽然心有所感。

  林薇说:“风景不错的地方。视野很好,是不是?打个招呼吧,你既然来到这里,就算是与他又见面了。”

  沈湛澄默然。

  “他很喜欢你。他那时候平常已经不太理人了,你来的那天他说了很多话,精神很好。难得的场面,甚至让我有些嫉妒。他一辈子都跟书画圈子里的人打交道,这些人有的知道他是谁,大部分不知道。无论知道还是不知道,所有人无一例外地对他有所求。可你同他说话,不因为他是谁,不因为你能从他哪里得到什么。你甚至连他是谁都不怎么关心。我想……他最珍惜的也就是这一点。”林薇说着,仍然望着那片缓坡,她仰起头,几乎是睨着那个方向,“他死了,倘若人死真的如灯灭,那倒是件好事。可是如果人真的有灵魂,他就要眼睁睁地看着我去做他不想看到的任何事,而且一点办法都没有。要是这样的话,他此刻就应该庆幸。”

  “庆幸什么?”沈湛澄问。

  “庆幸我最终选择的是喻云平。”林薇换了一个双手抱臂的姿势,仰着脸,闲闲道,“在翻动那些邮件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他了。但是他太年轻,既没名,也没用,还是喻家的人,本着跟喻家所有人保持距离的原则,开始的时候我完全没想过他。可是当我原先的计划实行不下去的时候,我不得不冷静一点,忽略他也姓喻这件事,重新考虑这个问题。敌人的敌人无疑是朋友,我敌不过的人是喻云生,我最该拉拢的人难道不是喻云平?一个私生子,天生被拿走了许多东西。他想要的东西一定也很多吧。我刚才说过了,其实没有人在乎真相,他喻云平也同样不在乎。但是跟别人不一样的是喻云平没有名分,甚至没有名字。他不在乎真相,却在乎赢。就算我寄出一百封信,一百个人不曾回应我,喻云平也一定会回应我。就算全世界都不在乎这朵梅花,喻云平也一定在乎。因为他对陆家有所求,对我就有所求——天生的盟友。”

  沈湛澄想起梁暮云站在自己的客厅里说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沈教授,我是一个生意人,不为了利益,还能为了什么?

  他同样记得自己的回答:有一种真实的目的是掩盖另一种真实。

  此时此刻,当“第一种真实”如同幕布被掀开,“另一种真实”暴露在他面前。

  天光已经大亮。那些事情完全与他无关,沈湛澄却觉得身体自内而外涌出一股彻底的寒意。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姹紫嫣红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