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等我回来
十月八号2021-01-16 23:304,161

  来到明安城的第四日,便又下了一场大雨。

  大雨过后的长街透着水润润的湿气,层层叠叠的青瓦不断落下圆润的水滴。

  一道白色的身影在条条街道中穿梭。直至黄昏,才低着头走出最后一家药房。

  他寻了明安城九家药房,都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看来,还真的不在凡间。

  他抱过一丝侥幸心理,哪怕只要找到其中一味,那么他也可以用这一味药缓解三清的痛苦。

  知无手,扶阴果,千丝藤。哪怕只找到一味也是好的。

  但是现在,他一味都没有找到……

  白泽不由抬起头,双眼透过一座座红墙青瓦,望向了九州大陆的外缘地带。

  ——钟山。

  钟山一带,接连十六座山峰。那儿是为各类奇珍异兽的栖息之地,他要寻的三味药,或许在那儿可以找到结果。

  但是钟山离此相距千里,若要离开,他必须一人前往,才可在最短时间内赶回。

  白泽望了望渐暗的天色,攥紧拳头回了客栈。

  但他没有料到的是,濯清涟的状况比想象中更为严重。

  刚一脚迈回客栈的时候,麦穗便焦急的从楼上跑了下来,一身黄衣上,沾了许多醒目的血迹。

  “白公子!快去看看小姐吧……”方才若不是她拿着刀撬开了房门,再晚一步……就什么也没了。

  白泽脚步一顿,立即踏上了二楼。

  “三清……”他一进来,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遍寻房中,才看见她被一截绳子绑在角落。

  角落的人儿几乎瘫软成了一堆水,青色的衣裳透着血红的印子,那往日不见凌乱的青丝此时也散在脑后,白净的脸颊布满汗珠,如蜘蛛缠绕的黑发乱在额间。

  一双上挑的眼睛半合半张,微微上翘的小嘴不断喘着粗气。没人知晓,她方才经历了怎样一番痛苦挣扎。

  瞧见他来了,濯清涟努力扯出一丝笑容,有气无力的说道:“你来了啊……”

  白泽心疼,双拳握了许久,才渐渐松了力道。

  他蹲下来,指尖摁住袖口,轻轻的给她擦拭汗渍。

  “三清,可还能等我两日?”他问。

  原本刚才想明早动身,可三清的症状怕是等不了。这蛙精的毒液在她身上蛰伏太久,已经从皮肤缓缓融合进了血液经脉,若要强行把毒液逼出来,那不亚于让三清历经一番扒皮抽筋之苦。

  她是个凡人,受不了的。

  濯清涟动了动捆在身后的双手,眼里含着疲惫回道:“你瞧,麦穗给我绑的很结实,只要我不挠,任凭身上再痒,那到底也没有什么。痒了一阵子过后,我就又正常了。”

  这毒液的发作,还是有时间间隔的。前两日一天三四次,狠狠心不去挠那便没有什么。

  但从今天中午过后,几乎是半小时辰便要发作一次。那实在是痒如心扉,仿佛上百只蚂蚁在啃噬你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

  只要忍不住一挠,那便一发不可收拾。

  一旦挠破了一块红疙瘩,便是数十个血红的细小窟窿,这窟窿不会痊愈,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迅速扩大。

  层层布料掩盖的,已是上百个指甲盖大的血洞。

  她昨天还想,还想与小白和麦穗,在明安城安全度到深冬的到来。现在才发现,这些妖怪远比自己想象的厉害,厉害到,连小白看了也束手无策。

  方才,她险些受不住这等折磨,意识逐渐陷入混沌时,看见桌上削水果的刀子,便鬼使神差的拿了过来,然后像厨房嬷嬷削萝卜皮一样,对着自己的手臂,一刀刀划了下去。

  在没有点烛火、昏暗的房间中,她活脱脱像一个疯子。

  若不是麦穗撬开了房门,她大概,会死于诡异的自残当中。

  结实的绳索控制住了双手,也将陷入疯魔的濯清涟拉回现实。

  她看见麦穗惊慌的说不出话,她看见向来坚强的黄衣姑娘在自己面前,一遍遍流下无助的眼泪。

  没关系的,只要你们没有为了我受到伤害,我再痛,再难熬,都没有关系的。

  可是她太清楚小白了啊,他一定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没完没了的折磨当中,他会去做什么危险的事呢,他会瞒着自己吗?

  思索良久,濯清涟才再度说道:“小白,今晚,你能不能不要离开我,就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白泽不自觉握紧双拳,目光从她眼睛里移开,望着那触目惊心的血印,低声回道:“麦穗心细,她会照顾好你的……”

  这句话,已是给濯清涟心中的猜想,砸下重重一锤。

  她知道自己拦不住,亦是劝不开,颇有些无力的闭上双眼,那像蝴蝶扑朔的睫毛,在不停的上下颤抖。

  静了半晌,她索性也将他试图隐瞒的事,拿到了明面上来问。

  “要去哪里?”

  四个字,足以知道很多信息。

  白泽似乎未料到她这样一问,定定看了她许久,才道:“在钟山。”

  钟山。濯清涟默默在心底念了一遍。

  在看过的万妖录上,她记得这个钟山。只因在看过的大多妖怪中,均出自于钟山接连的十六座山峰一带。

  书中记载,它是距九州大陆最近的一处妖山,因为这山上的钟山神掌管着九州大陆天地运转。

  上面写着,钟山神人面蛇身,通体赤色,就住在钟山脚下。名曰烛阴,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大陆上的白天黑夜,寒暑易节皆由它来掌管。

  寥寥几字的描述,足以让濯清涟明白,烛阴,绝不是能与蛙精树精相提并论的级别。

  尽管他此行,只是为了去寻某样东西,并非先前你死我活的争斗。

  但是……她怎会放心的任由他去?既然名为钟山神,那山上的一草一木,一寸一土,皆在它的掌管之下,又岂会轻易让小白寻到想要的东西?

  濯清涟死死咬住唇,直到口中传来一口腥甜,才睁开了眼。

  她看着白泽,他一身的白袍,犹如初见时皎洁,仿佛从未染过一丝猩红。

  可是……那日倒在血泊中的红袍,是怎样刺痛了自己双眼,她无论如何也忘不掉……忘不掉。

  “小白,我不希望你有事。”濯清涟看着他,清澈的眼底装满欲欲坠落的水珠。

  “我知道。”白泽习惯于对她温柔,更习惯见她,就露出不设心防的一笑。“三清总说我厉害,可为何处处担心我呢?更何况,我还要带三清去蓬莱仙岛,找到那高僧口中的七魂草,然后再把你健健康康送回南州城,再去买好吃的蚕蛹呐。”

  他说的不急不缓,抛去这些话背后的重重危险,听着,竟是弦音流转般的悦耳。

  他低头,解开了濯清涟身上的绳索,将浑身伤痕的人儿搂在怀里,又道:“三清,你从不欠我什么,不必心怀愧疚。这些都是我深思熟虑做下的决定,我并非鲁莽之人,也不是你想象中的脆弱。”

  是了,一个人到底有多少能耐,唯有自己本身才最为清楚。

  那次怒佛羽的反噬看似凶险,其实对于他而言,不过是痛了一下。毕竟,不管是神力还是魔,是好是坏,都是他最有力的武器。

  芋泥灵力低微,探不到他体内隐藏着的另外一股力量。

  也难怪三清会处处为他担心。

  濯清涟靠在他胸膛上,听着那沉稳的心跳,一声声传进耳里。她抬起头,瞧见白泽也在低头看她。那眼神,似乎比往日里沉了几分。

  看着看着,她抬起下巴,闭着眼便将唇印了上去。

  触到那处柔软时,心跳不由加快几分。

  白泽脸上浮出一丝惊异,但须臾后,又转为柔情的笑意。

  他将头低了低,只把全数的力气化作逐渐热烈的回应。

  窗外的风飘了进来,烛火摇曳不止,昏暗不定的照在相拥的青白衣袍。

  房间的温度,因着两人而渐渐升高。

  濯清涟呼吸有些不畅,口齿中也传来微微刺痛,她用力推开愈加靠近的白泽,似乎有些后悔刚才的主动。

  见她眉头微蹙,白泽倒还不明一问:“怎么了?”

  面前的姑娘揉了揉红肿的唇瓣,颇难以为情的回道:“每次,小白好像都要咬我舌头……”

  这个白泽辩驳不了,只得低声道歉:“弄疼三清了,对不起。下次……下次不会了。”他举着三指保证。

  濯清涟抿唇一笑,才重新钻回他怀里。

  “还疼么?”头顶传来一问。

  “不疼。”

  “不是这个……”

  怀里的人微微仰头,思索一阵才明白过来‘不是这个’的意思。

  疼,当然疼。

  “不疼的。”她摸了摸臂上的伤痕,暗自握紧了粉拳。

  但白泽又岂会不知她的隐瞒,抬手便翻出一手银光。

  那一手的银光,犹如冬日里的白雪,飘飘洒洒从他掌心倾数落下,缓缓融进濯清涟全身上下。

  顿时,她只感到一股温润的力量,以最轻柔的方式,带走了那些绵密的疼痛。

  见她眉头舒展,白泽低头一笑,将怀里的人轻轻捞起放至在了床榻。

  此番动作,再笨的人也该猜到了。

  “三清,梦里要有我。”他低头在她额间印下一吻,冰冰凉凉,像是飘了一片雪花。

  濯清涟攥着他的衣角,每根手指都在用力,仿佛只要这样,床前这人便不会离开自己了。

  可是啊,温柔如他,坚定亦如他。

  就算是那深海炼狱,他也只会道一句:等我回来。

  房门轻轻打开,好半晌却没有动作,那道白色的身影驻足片刻,才带着那道不清的眷恋,终究将门缓缓合上。

  *

  *

  四周一片静谧,方才暗下的房间,此时被一团紫光微微照亮。

  枕边的紫花蠕动了一下花瓣,渐渐的,在柔光中化作了小小萝莉。

  芋泥叹着气,不确定性的问:“小主人,我们真的要跟着去吗?”

  濯清涟坐了起来,看着被关上的房门,认真道:“芋泥,你也许不知道我的性子,我向来,不喜欢欠任何人。”

  芋泥瘪着嘴,不服气道:“我曾经可了解小主人了!只不过现在灵力衰竭,失了许多记忆而已,待只要出了九州大陆,我肯定通通都能想起来!”

  她失笑,连连安抚:“是是,我知道迟早有一天,你会想起来很多事的,还只希望到了那一天,我还可以听你絮絮叨叨说着话才好。”

  “小主人一定可以的!”芋泥鼓着圆圆的腮帮子,活像个稚气满满的小姑娘。

  “好了,你帮我唤麦穗进来吧。”

  估算着时间,想必以小白的速度,此时已出了明安城。若非她刚才主动的亲昵,芋泥也做不到将追踪术施以小白身上。

  唯有情动,才能使周身盔甲暂且褪下。

  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最后一件了。

  一缕紫光顺着门缝飘去了隔间,带着她的声音,来到了麦穗床前。

  不一会儿,房门被轻轻推开了,黄衣姑娘睡眼惺忪,揣着疑惑将房间点亮。

  “小姐,可是身上又痒了么?”她还尚不知床上两人的决定。

  “麦穗,这几日你住着,觉得明安城如何?”濯清涟微笑问。

  莫名的一问,倒使麦穗惴惴不安起来。但依旧如实答道:“热闹,与南州很像。”

  “那便好。”

  濯清涟下了床,轻轻握住她双手,无比认真的说道:“麦穗,你儿时便进了濯府,陪我一同长大,我早已把你当做我的亲姐姐来看待……”

  麦穗心头一沉,掌心出了微微细汗。

  “我知晓你如爹爹娘亲一般疼我,可我始终明白,当初他们接你入府,抛去那些善良的光环以外,还有那不可说的小小心思。”

  濯清涟是知道的,这位忠心婢女的存在,相同于是爹娘给她的第二条命。

  可是她不愿,不愿……

  “麦穗,这一路你也瞧见了。”濯清涟笑着,还替她捻了捻遮眼的发丝,“这些危险,并非我们这些凡人能应对。你的命还很长,还有大好的年华等着你,我与你不同的,那张娘亲让你签下的生死契,只会永远留在南州。”

  “而这里,是明安城。”她的意思已十分明显,转身拿出准备好的箱子。

  一共三个,都是她曾经的。

  濯清涟依次将箱子打开,有两个都是她的衣物用品,另外一个全是闪着光的金银珠宝,眼花缭乱的首饰下,还有大把大把的银票。

  麦穗瞪大双眼,心头却一阵酸涩,哽咽问:“小姐这是……要将我弃在明安?”

  “不能称作为弃!”床上的小萝莉弹了下来,无比认真道:“这叫做保!”

继续阅读:(26)弱水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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