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也比谁都明白，他不再适合做那个京城之中支持大局的人，他的理智已经偏颇了。
他没有理由把自己放在太高的位置上，谁都可以被牺牲，包括他自己，他连理智都不剩了，他还有什么理由留在那里位置上，没有理智是很可怕的事情，身居其位，一句话能决定太多。
他现在已经不能对任何人和任何决定负责了，换句话来说，即使没有现在陈末这般闹腾，他也早不是适合的人选，但他想为陈末争取最后的自由，陈末可能真的想要自由。
这些年，似乎很多人死去了，很多人活着却迷失了，陈也对自己的定位还是很准确的。
他不该继续，他比谁都清楚，他无畏，从来都无畏生死，但，会有不甘和遗憾。
但，又能怎样呢？经历了这么多，已经没有什么不甘不能释怀了，没有什么执着放不开了。
陈也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翻天覆地之前，尽情的享受自己还能控制和拥有的所有一切。
从陈现和卫其那里离开，陈也又回了陈末那里，陈末毕竟喝了些酒，他睡得很沉。
陈也没有睡觉，反正也快天亮了，他坐在陈末的屋子里，隔着些许的距离，默默的看着陈末。
陈也觉得自己错过了很多，早知道最后是这样的结局，以前就不该浪费那么多的时间去耗费陈末的感情，陈末从那么久以前就喜欢他，他也逃不开喜欢陈末的结局，但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实在又太少了，以后，或许也不会再有了。
陈也没有那么绝情，如果可以，他也不是不愿意，他是愿意的，愿意带着陈末自由自在的生活，愿意带陈末去感受这个大千世界，愿意带陈末看遍世间的高山流水。
可他们生在这里，要不到最满意的那个结果，退而求其次，他至少愿意陪着陈末死守皇城之中，但现在，连这一点似乎也做不到了。
陈也的目光在窗外的月光和陈末的侧脸之间感受着天渐渐变白。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陈也就释怀了。
也许上天并不是对他不好，他确实很多东西得不到，但他被爱过，被不只一个人爱过，那些爱都是真而深刻的，人不能太贪心，不能因为结果不如自己所愿，就去否定这一切。
这一切的发生应该是幸福，毕竟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穷其一生，也遇不到真正的爱。
天渐渐亮了，光明冲破了所有的黑暗，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明亮了起来。
陈末醒得很早，皱着眉头，眼睛都没睁开的，就已经找水喝了。
陈末抬手捏着自己的眉间，微眯着眼睛，伸手找水，水就被送到了手边。
陈末的手碰到水杯是，突然睁大了眼睛，陈也的脸就在眼前放大了，陈也看起来很温和，眼眉之间似乎敛去了所有的不愉快，很像从前的陈也，很像他爱上陈也的最初。
“头疼？”陈也将陈末微微拉起，看着他惊讶却还是皱着的眉间。
陈末点了点头，目光望着陈也，此刻的陈也熟悉又陌生。
“喝水，我给你按按？”陈也握着陈末的手，将杯子送到了陈末的嘴边，陈末看着陈也更是茫然了，他有些麻木的将到了嘴边的水喝下，又被动的被陈也拥在了怀里，直到他的脑袋枕到了陈也的大tui上，陈末还有些不太清楚此刻的情况。
他们之间经过那么多不愉快，何以此刻陈也却跟个没事人似的，又再次的拥着他？
陈也的指尖轻按上了陈末的太阳穴，一下一下的轻按着，尽管陈也没说话，陈末却莫名能够感觉到这力度之中的温柔，他微微抬眸看着陈也，他能很清晰的看见陈也的脸。
“以后别喝太多酒……你自己也清楚，每次喝了酒都得难受上好几天。”
“一会吃点清淡的吧？”陈也似乎只是自顾絮叨，他没有等陈末回应，似乎也不需要陈末回应。
陈末突然抬手握住了陈也的手腕，他直直看着陈也的目光，“陈也，你什么意思？”
最怕的就是这样的，好又不能真的好，绝又绝不到底，陈也这样才是真的折磨人。
陈也微微俯下身子，四目相对着，气息也离得很近，他看着陈末，看得很认真。
“你是不是真的想看外面的世界？”陈也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是温柔的，不见了从前的锋利。
陈末没说话，他微微别开脸，得不到的东西自然是好的，看不到的风景自然是美的，或许在陈末的心里，任何一处风景都比这城楼更加美好。
没有错吧？想看外面的世界，想感受世间的风云，想自由自在，不必理会太多，有错吗？
“在等等吧，你想要什么，我没有理由不给你，但是你一下说要就要的逼迫我，我哪有通天的本事说给就给你？”没有什么陈末想要的是陈也不愿意给的。
“你说你是不是没有道理，哪有你这样，说要就要，不给就跑的？你至少给我一点时间吧？”
“你……叫陈黎回来了？”陈末再次将目光望向陈也，目光灼灼的，他记得昨天晚上的话。
陈也放开陈末，手指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嗯，等他回来了，你要怎样都行，行吗？还是啊，他是你哥，你不能这么直呼他的名字。”
陈末突然猛的坐直了起来，然后看着陈也，“你真的叫他回来了？”
“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陈也看着陈末，眼底带着宠溺。
陈末没点头，只是直直看着他，陈也自顾又继续，“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但是你哥回来的时候，你不能太没有礼貌，知道吗？”
陈黎那么久没见过陈末了，陈末这些年交给陈也，他对陈也怎样都无所谓了，总不该让陈黎看见陈末这些年教出来的人变得这般的肆无忌惮又任性。
人都是自私的，陈末总觉得自己委屈，总觉得自己可怜，其实，陈也对他，真的已经够好了。
陈也不能告诉陈末，他这要是在陈其手里，他估计腿都要被打断了。
“他……知道我们……的关系吗？”陈末看着陈也，他们什么关系，他自己说着都心虚。
“我会找机会跟他说的”，陈也笑了笑，侧头看着陈末，陈末乖乖的多好看啊。
陈末看着陈也，心里有些发虚，不知道陈黎会不会怪陈也？
“皇上，我对你就一个要求，在你哥到来之前，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喝药，把身体养好，行吗？开心一点，很快就如你所愿了……”
“陈述……知道吗？”陈末看着陈也，这时候又知道关心这些糟心事了。
“他很快会得到消息的，这没什么，你这最近一直称病，你哥回来看看你，说得过去的。”
陈末看着陈也，似乎还想说些什么，陈也却突然凑近了陈末，陈末下意识往后倾了倾身子，直直的看着陈也，陈也近在咫尺的看着陈末的脸，然后笑了笑，“开开心心的过就行，其他的事，用不着你这小孩子来操心”，陈也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微垂，落在陈末的唇上。
他可能，比他自己以为的更爱陈末。
“怎么了？”陈末看着陈也，不自觉还是会心跳加快。
陈也伸手将人抱了抱，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语气有些无奈，“我好困，昨天晚上没睡觉。”
“你……干嘛不睡？”陈末有些心虚，没有推开陈也，语气却有些心疼了。
“我陪你吃点东西先，然后再睡会吧”，陈也说话的时候，语气打在陈末的耳边。
陈末突然后退了一丝，然后认真的看着陈也，“我真的可以不再当皇帝了？”
“怎么？你想继续当皇帝？”陈也有些失笑，但实话实说，他还真怕陈末说想，不然他做的一切就毫无意义了，陈末看着他，像是松了一口气，然后有些无辜又委屈的开了口，“不想，我一点也不想当皇帝，就我这样，就算宣国还是当初风调雨顺的，也轮不到我来当。”
“是啊，轮不到你来当，外面不都说了嘛，你就是个便宜皇帝”，陈也笑了笑，点了点他的鼻子，然后轻叹口气又认真的看着他，“你想去哪呢？”
陈末估计有很多地方想去，但估计对很多地方都不熟悉，他只是向往而已，但毕竟真的被困在京城太多年了，这样的陈末就算真的离开了皇城，也挺让人揪心的。
“不知道”，陈末倒是诚实，他摇了摇头，“我哪都没去过，哪都想去，但是，你想去哪的话，你有想法我哪来都可以跟你去”，陈末微微侧头看着陈也，笑嘻嘻的。
陈末看着他，突然笑着别开了目光，“我想想，我努力想一想，究竟有什么地方可值得看一看。”
“好……”陈末看起来挺开心的，一把就抱住了陈也。
陈末微微垂眸，看着自己怀里的人，他的心脏突然无法控制的狂跳，不知道是因为爱，还是因为他太明白，自己是要将失信于陈末的，他不能陪他去。
这个世界，不是陈末想的那样，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围着他转的，他不能既要酒又要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