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黎姝几乎没有合眼,骤然放松下来,泡在温热的水里,她竟就那样睡着了。
这个浴缸是黎姝特意叫人定做的,能容纳三四个人不在话下。
她说,浴缸一定要大,大到霍翊之能在里面肆无忌惮疼她才行。
但此刻里面只有她一个人,她的身体往下滑。
就在那水要淹没她口鼻的时候,她的身体被握住。
迷蒙间,黎姝感觉到她被人从水中抱了出来。
骤然的冷让她本能的抱住了那唯一的热意。
她的身体被细致的擦干,发丝被一缕缕梳顺。
直到她被松软的大床包裹,陷入梦境。
她在梦中挣扎,扭曲,就像是陷入了沼泽。
四肢都被缠紧,口鼻被掩住,无法自拔。
就在她发出痛苦的低咛时,温热的手一遍遍抚过她的额头,她的发丝。
一遍遍告诉她。
别怕。
都过去了。
一切都会好的。
那个声音不厌其烦的安抚她,直到噩梦消散,直到她沉沉睡去。
……
黎姝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周围一片漆黑,好似她又回到了那个被绑架的屋子。
恍惚间,好似有人坐在她旁边。
“谁!谁在那!”
她一张口,声音沙哑的她自己都听不见。
灯被打开,她的眼睛暂时适应不了,什么都看不清。
一杯水递到了她唇边。
她大口大口的喝下,才感觉自己又能重新说话了。
与此同时,她看到了床边的霍翊之。想摔开杯子,身上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你对我做什么了!”
黎姝的样子警惕而愤怒,已经把他当成了随时可能对她不利的仇敌。
正在拿温度计的霍翊之手上顿了下才开口,“你发烧了,医生来过,说你这两天受惊太过,情绪起伏剧烈,需要多休息。”
见她那副抵触的样子,霍翊之将温度计递给她,“量一下看看还发不发烧。”
黎姝没接,她死死盯着他。
明明,他知道她知晓了所有真相。
他也知道宋楚红死了。
可是他为什么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那样继续照顾她,甚至是关心她?
为什么?凭什么!
黎姝拿起温度计狠狠摔在地上,“霍翊之,你省省吧!你别以为你还可以用这副虚假的面具骗到我,明明我现在这样都是你造成的,你装什么好人!”
霍翊之没有生气,只是捡起了被她丢掉的温度计,“你现在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好,需要静养,如果你觉得换别人照顾你更好,我去叫巩妈过来。”
“你给我站住!”
黎姝想要去扯他,可她两天都没下地,头晕眼花的,径直从床上摔下去。
一双手臂稳稳的托住了她,“别乱动,磕到了吗?”
黎姝缓过来之后,她冷笑一声,“我还怕磕到?你要是真这么心疼我,为什么还让你堂弟对我下那么重的手!”
“你知不知道,那些东西穿过我身体的滋味是怎么样的?有多疼!”
“我知道。”
提起曾经,霍翊之的嗓音低了两分,“但我可以解释。”
黎姝根本不听,“我问你,那天操刀的是不是你霍家人!”
“是。”
“是不是你叫他去的!”
“是……”
黎姝扯起唇,“那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我还真以为你坐怀不乱是疼我,原来是你不愿意面对你自己的杰作!”
只要一想到,她对罪魁祸首无比依赖,反倒是跟真正为救她断了一条腿的宋楚红断绝了关系。
她就恨不能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你有那么多机会跟我说,可你一直不说,你看我被你耍的团团转,看我错把伤我的人当爱人!”
黎姝的眼睛红的吓人,“如果你告诉我,我就不会因为这件事掉进岳栀微的算计,宋楚红她也不会为了救我而死!”
其实如果不是宋楚红死了,就算是她知道了真相,她或许会无法接受,会作闹发疯。
但她会继续那场婚礼,因为再怎么说,那都是过去了的事情,那个时候霍翊之并不知道她是谁。
要是不是那点愧疚怜惜,或许她还没那么轻松的上位。
她一向不会为难自己,更不会为难自己到手的钱。
可是现在。
他们之间横亘的已经不是那几枚环了,而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是生她那个女人的人命、
是把她养大那个女人的人命。
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愿意为了她死的女人的人命……
他们之间再无转圜,她无法再把他视为她的倚靠,更无法跟他组建她梦想的家庭。
她的家,早在宋楚红死的那一刻,就彻底没有了。
霍翊之望着黎姝的脸,她明明在大吼,可是他却看到了她愤怒之下的痛苦。
他喉间干涩,“对不起,是我太过自私,隐瞒了这一切。如果是其他事情,我一定会坦诚,唯有这件事,我不敢赌。”
她对他那么依赖,那么信赖。
她每次见他都很欢喜,尤其是他出差回来,她都会跟没骨头似的吊在他身上,嚷嚷着“霍叔叔抱”。
就连熟睡的时候,她都会依恋的拱进他怀里,寻求他的怀抱。
他早就知道这世上就没有不变的东西。
可他却不想她变,甚至,他害怕她变。
他握她的手,“黎姝,我可以补偿你,任何事情都可以。”
黎姝狠狠抽回自己的手,“补偿?你能让宋楚红起死回生吗!”
空气静了静。
“伯母的尸身,我已经安顿好了,等你好了,就让她入土为安。”
黎姝的痛不只是宋楚红为她而死,还有她没有为她收尸。
听到霍翊之找回了宋楚红的尸体,黎姝的心得到了一丝丝的安慰,可那远远不够。
她突然对着霍翊之笑了,“你刚刚说,我提什么要求都可以是吧?”
“那我要你为宋楚红办葬礼,我要你不准隐瞒她的身份,三跪九叩的在葬礼上改口叫她妈。我还要你把她葬在你妈的旁边,每次你跪你妈的时候,也要跪她!”
霍翊之出身高贵,让他给一个妓女当儿子,如果霍家人知道,必定是天翻地覆。
她抱着手臂,面上满是恶毒。
她以为霍翊之会面露难色,会拒绝。
可他竟不假思索的点了头,“好,我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