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盛月用眼神一一扫过台下的众人，声音再度拔高几分。
“今天他们用伪造的数据钉死我，明天就可能用流言绞杀你。”
“我们总以为真相像离心机里的沉淀物一样分明，却忘了人心这台仪器永远有误差。”
“当恶意像病毒一样扩散时，没有人能永远戴着防护面具生活。”
“我们以为数据不会说谎，可人心会扭曲数据；我们相信证据能说明一切，可偏见会蒙蔽双眼。”
她的声音带出一丝哽咽，气势却越发高涨。
“那些截图是假的，但你们的恐惧是真的——今天你们沉默地看着我被撕碎，明天轮到你们时，还会剩下谁来发声？”
她话语掷地有声，整个宴会厅却开始陷入长久的沉默。
有细小的哽咽声随着话筒扩散落到在场每个人的耳边，江盛月扬起头，不让眼眶里的泪意汹涌。
傅璟闻的手指紧紧抓住栏杆，感觉心脏在此刻跟着一紧。
哪怕他昨天和江盛月商量过，最后结尾的时候，要用感染力煽动众人的情绪。
可是，他心里却明白，江盛月在台上轻微的颤抖并非演讲技巧，是她这几日来最真实的感受。
这七十二个小时，她是何等的焦急无助，却又担心其他人知道也跟着紧张，不敢表现出来分毫。
哪怕一直说着“清者自清”可是，还是会在深夜里一遍一遍刷新帖子下面的评论，想看看其他人都是怎么评价的。
他什么都干不了，只能安静地等在她卧室房门边，从门缝里看着她房间里的灯光直到深夜才熄灭。
如今，把心底的想说的都呐喊出来了，对她来说，也是一种释放吧。
“老大，有点太明显了。”于潇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在傅璟闻身边附耳说道。
傅璟闻这才察觉到自己的眼眶也有点发热，他赶忙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随意地倚靠在栏杆上。
“有人有异常吗？”傅璟闻晃动着手中的香槟，仰头一饮而尽。
“陷害江小姐的人，江小姐应该心里有数，我刚过去帮忙投影证据的时候，江小姐让我不要轻举妄动。”
傅璟闻的手指捻动着香槟杯，“你找人一直看着点，其他的，随她高兴就是了。”
于潇利落应“是”随后退开一步，开始打电话安排起来工作。
有几人害怕江盛月情绪失控，往台上走了几步，在灯光的投影下，几人的影子像是围栏，将江盛月纤瘦的身体困在其中。
江盛月当即一挥手，重新看向众人，泪光已然散尽，只有无畏。
那几人登时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是。
“喂，你们该不会是那个造谣者找来的吧，想阻止江研究的员对真相的揭露吗？”
好些怀疑的视线登时便围了上去。
那几人瞬间有口难言，他们不过是主办发找来的工作人员罢了，就是来维持会场秩序的。
江盛月深吸一口气，“有人明知各种系统的漏洞，却不选择帮忙修正漏洞，而是以此为自己牟利。”
“这样的事，不会止于今天，更不会止于我。”
“还请各位不论何时，都记得求真的精神。”
她一只手垂落在身侧，一只手搭在胸口，对着台下众人深深鞠躬。
“谢谢你们愿意听我说这些，愿我们都能成为彼此黑暗中的那束光。”
那双指甲修剪得极短，还残留着淡黄色试剂的手再次落在众人眼中。
那是一双长期浸泡在实验室中，极其自律的手。
是不少科研人最平凡也最真实的日常，剥去聚会时华丽的装扮，能清楚地看到上面凝结的汗与泪。
江盛月缓缓直起身子，晶莹的泪水终于顺着眼角在白玉般的脸颊上缓缓滑落，悄无声息地砸在厚重的地毯上。
静默的会场随着她眼泪的滑落，掌声雷动。
江盛月望着刺眼的射灯缓缓闭眼，随后微微扬起唇角，看向了某个黑暗的角落。
这一眼，让傅璟闻浑身发热。
如果说江盛月第一次看过来，是巧合。
但是，这次在掌声簇拥中，在完全的胜利时还能准确地朝他这边看来。
只能说明一件事，江盛月什么都知道。
她隔着黑暗，穿过人海，只想在她成功的那一刻，和自己共享喜悦。
对视，是人类不带情绪的精神接吻。
哪怕他们一个在台上闪闪发光，一个在黑暗里默不作声。
江盛月的眼神还是追了上来，在为她欢呼的人群里，用眼神轻柔地亲吻了他。
傅璟闻一时间有些恍惚，突然想到了江盛月刚刚那滴泪。
是神佛玉瓶上滑落的露水，不偏不倚正好降落在他这片窄小的领土上，而后荒野里疯长出一支玫瑰。
“走吧，于潇。”傅璟闻语调里的愉悦简直藏都不想藏了。
于潇搞不懂自家老大在高兴什么，总之他心情很好就是了。
“您今晚再没有安排了，不等江小姐一起回去吗？”
傅璟闻有些宠溺地笑笑，“她还有属于她的荣耀时刻，我们就别添乱了，早些回去给她准备点吃的，让她回家就能舒舒服服的。”
傅璟闻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重复了一遍，“对，回家，她一会儿就要回家了。”
“对了，接她回去的人和车你安排好。”
于潇立刻明白傅璟闻的意思，前脚两个人才在宴会上演普通的老板和员工关系。
然后，一散会就被人抓到江盛月坐傅璟闻的车一起回去怪不好的。
于潇跟在步子都有些雀跃的傅璟闻身后，感叹一波接一波。
还得是江小姐啊，除了玥玥小姐，他还是第一次见他家老大对一个人的情绪和相处细节注意到这种地步。
毕竟，他家老大脸上温吞的笑意都是假的，骨子里一直是泛着冷意的。
“你小子，脑子里少想些有的没的。”傅璟闻冷冰冰的话语在于潇耳边响起。
于潇立刻回神，心里吐槽的欲望更加旺盛。
就连他这种在傅璟闻刚起势就跟着元老，时不时都要吃一发傅璟闻的冷冰冰攻击。
可是，江小姐可一次都没受过……
“再胡思乱想，你就自己走回去。”傅璟闻无情的声音从车后排响起。
于潇立刻扬起一个专业的工作笑容，开始埋头处理傅璟闻布置的任务。
这样就没人知道，傅璟闻在微凉的夜风里，靠着车窗给微红的脸颊降温这件事了。
“你的存在，我很安心，璟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