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盛月提前半个小时,到达了顾安青提供的地点。
是一处隐于市中心的茶艺馆,名为静庐。
她跟随侍者的脚步漫步其中,看竹影婆娑,听流水潺潺,感受着外界喧嚣尽数隔绝的静谧。
正如顾安青所言,这个地方对客人的隐私保密度很高,每个包厢都是独立的小院,周围用竹林和溪流隔开。
她本来打算从自己带来的衣服里,随便选件轻便的穿着就好。
顾安青却不同意,“这种场合,优雅是你的盔甲,分寸是你的宣言,可不能一见面就输了气势!”
她说完,便斗志昂扬地带着江盛月在自己的衣帽间挑了好多件,搭配了好些配饰,才终于满意。
江盛月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后来慢慢感觉,顾安青可能就是想玩玩真人版的换装游戏,而她就是那个被顾安青选中的衣架子。
她坐在临窗的榻榻米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温润的紫砂杯壁,目光落在庭院里几尾悠然摆尾的锦鲤上,不自觉想起昨晚的混乱。
她没忍住勾起唇角笑笑,心中的紧张和慌乱也随之流泻出去不少。
不论顾安青是因为什么理由这么照顾自己,但是,她现在总归有一个可以全身心相信的同盟了。
约定时间刚到,包厢的木格门被轻轻拉开。
裴母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今日穿着改良的香云纱旗袍,颜色是低调的深紫,衬得她气质愈发雍容。
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一贯的、恰到好处的温婉笑容。
江盛月理了理自己身上素雅的米白色丝质长裙,恭敬地起身示意,领口小巧的珍珠镶钻胸针闪着温润内敛的光泽。
裴母得体的笑容在看到江盛月的面容时,有了片刻恍惚。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两个长相这般相似的人吗?真不是江盛月的双胞胎姐妹吗?
她很快回神,进入房间。
“江小姐,让你久等了。”裴母的声音轻柔,带着江盛月熟悉的亲和力。
“您客气了,我也刚到。”
“这里环境清幽,正好静下心来欣赏。”江盛月微微颔首,姿态恭敬却带着淡淡的疏离。
两人落座,茶艺师进来安静地完成烫杯、洗茶、冲泡的流程后躬身退下,包厢里只剩下茶香袅袅和轻微的瓷器碰撞声。
“江小姐……不介意我这么称呼你吧?”裴母端起青瓷茶盏,没有立刻喝,目光含笑地看着江盛月。
“初次见面,就觉得江小姐气质不凡,尤其这眉眼轮廓,竟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这是开始试探了。
江盛月心下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好奇。
“能让您记挂的故人,想必不凡,不知与我哪里相似?”
裴母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轻抿了一口茶,放下杯子,目光似乎有些悠远。
“也许她本该不凡,就像现在的江小姐一样。”
“不过,在之前年月里,她一直都是个只知奉献,不求回报的傻孩子罢了。”
她的语气带着真切的惋惜,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并非全然做戏,她对过去的“江盛月”确实有几分真心。
“这么听来,还真是令人遗憾。”江盛月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是啊,那个傻孩子只有一颗真心。不像江小姐……“裴母适时停顿,观察着江盛月的反应。
江盛月面色不变,继续笑意盈盈地看向裴母。
如今的她,如何?
冷漠,自私,不再把裴宸当做全世界来侍奉了,甚至想把裴宸的尊严踩在脚下。
在裴母看来,该是恶贯满盈了吧。
可是,那又如何,江盛月很满意现在的自己。
裴母说得亲近,“傻孩子,傻孩子”的叫,当她真的不傻的时候,裴母还能唤出“孩子”两个字吗?
裴母见她笑意温润依旧,随即换上温和的笑容,“瞧我,说这些做什么。”
她话题一转,“前些日子,我家宸宸好像和江小姐闹了些误会。”
“宸宸一直心里愧疚,想要当面和你道歉,不过,江小姐事务繁忙,一直都没机会见面。”
“这才让我这个闲人捡了漏,代我家宸宸,和江小姐你致歉。”
裴母眉眼含笑,言语真诚,扮演着温柔的说客。
江盛月心中冷笑,面上却浮现出宽容。
“不过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误会,哪用得着您专门走这一趟。”
她顿了顿,目光坦然迎向裴母,“只是作为科研工作者,对于陈老的手稿很感兴趣,很想知道裴先生是怎么拿到手稿的?”
她话语干脆利落,不卑不亢。
裴母眼底掠过一丝讶异,这姑娘,除了那张脸,气质、谈吐、甚至这份冷静拒绝的姿态,都与她记忆中的江盛月不同。
记忆里的江盛月,在裴家总是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从心底里渴望得到裴宸的认同。
裴母心里对于裴宸的话语也起了疑,他当真就被这一张相似的皮相所惑,看不穿两人这般大的不同吗?
裴宸一直以来的冷静自持,真要为了这一张皮相,疯癫到要奉上整个裴氏吗?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裴母给自己又添了茶,“江小姐要是真得好奇,不妨去基金会亲自查看一二。”
“这份手稿是我儿媳的恩师所赠,宸宸对珍之重之,不可能带出来拿给江小姐查看的。”
裴母从手包里取出一封纸质的邀请函递到了江盛月面前。
“宸宸应该给你发过电子版了,他担心你没看到,特意嘱咐我再送你一遍纸质的。”
江盛月笑着接下,“劳烦您告诉裴先生,我会按时赴约。”
见江盛月接下邀请函,裴母好似松了了一口气,整个人松弛了些许,身子微侧,倚靠在窗台上。
“说起来,江小姐这枚胸针……”裴母的声音越发和缓,目光带着一丝暖意。
“倒是让我想起,我那故去的儿媳。”
“她很喜欢珍珠,说珍珠的光华内敛,不像其他宝石那样咄咄逼人。”裴母的声音带着一种怀念的温柔。
“不过,像江小姐这样的人,锋芒毕露的钻石也许更衬你些。”
她将杯中茶水饮尽,眸色暗了暗,“我今天来此的目的,江小姐也该知道,是宸宸的嘱托。”
“但是,在亲眼见过你本人后,我有几句话还是想说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