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宸是全场来来的最早的人，甫一到场，他的便目光不受控制地搜寻着江盛月的身影。
当那道纯粹的墨色闯入视野时，他心脏骤然被攥紧。
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如同黑曜石打磨出的利刃，周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冷锐与强大。
她没有看他一眼，不知是没看到，还会打心底里不屑看他。
不论是哪一种，都让一贯高傲的裴宸难以忍受。
他猛地仰头，将杯中辛辣的液体狠狠灌入喉咙。
灼烧感一路蔓延到胃底，却丝毫无法驱散心头那团混杂着震惊、失落和某种尖锐不甘的冰冷寒意。
他死死盯着那个被众人目光追逐的黑色身影，看着她连一丝眼角的余光都吝于投向这个角落。
周围看向江盛月的眼神众多，江盛月似乎并未感觉到裴宸满含执念的目光，她步履从容地一直往人群核心区前进。
她前进的脚步一顿，对上一个熟悉的身影。
蒋星月一如曾经的柔弱可怜，一身纯白色礼服，肤色白皙莹润，眼尾清纯无辜，总是自带一股白兔般惹人怜惜的感觉。
江盛月有些不屑地冷嗤一声，再精致的妆容，都掩不住蒋星月眼底的刻薄与嫉恨。
至于林沐雨，江盛月和她无冤无仇，一时间倒是拿不准，她这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是什么意思？
仿佛她的的出现玷污了这神圣的纪念。
“这位小姐，怎么看着这般眼熟？”蒋星月声音拔高，刻意让全场都听清。
她嘴角挂着讥诮的弧度，将江盛月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这可不是你一个替身该来的地方。”
“不会真以为有张相似的脸，就可以随便夺取盛月姐的位置吧。”
江盛月眉头一挑，惊叹于蒋星月收放自如的变脸技巧，她们两个之前分明一直水火不容。
现在怎么看着，蒋星月跟她其实是姐妹情深，在努力守护她曾经的家庭和荣誉。
实在是有些招笑了。
江盛月没注意都到，蒋星月两句话，直接把裴宸给架在火上烤了。
这一切本就是裴宸纪念亡妻才做的，如今，突然冒出来一个长相和亡妻相似的女人，堂而皇之地步入裴宸为亡妻准备的纪念圣地。
如果真如蒋星月所言，裴宸这些日夜的深情守护，简直就是全龙国最大的笑话。
口口声声挚爱吾妻，转头就开始找个替身搞宛宛类卿。
当时因为爱妻博取了多少注意力，现在就该被多少人痛打落水狗。
林沐雨没反应过来蒋星月的意图，只是顺着蒋星月的话往下说。
“想靠一张脸博取裴总的同情，拿走属于原配的一切，你这人好生恶心。”
“请你立刻离开！别玷污了今晚的意义！”她手指几乎要戳到江盛月的鼻尖，仿佛在驱赶什么脏东西。
林沐雨自己的父母就曾遭遇过情感危机，所以，在她眼里，所有妄图对原配利益染指之人，通通都该死！
二人一番尖锐刻薄的指控，瞬间将所有目光聚焦于此。
空气仿佛被点燃，众人屏息，目光在江盛月、蒋星月、林沐雨三人之间来回逡巡。
角落里，裴宸握着轮椅扶手的手背青筋暴起，眼中翻涌着复杂的风暴，有对江盛月被指责的心疼，也有对蒋星月林沐雨挑起争端的怒火。
他按动电动轮椅的前进键，准备出面解决，江盛月却慢悠悠地开了口。
她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周身越发沉凝、冰冷。
这份从容不迫，本身就是对挑衅者最大的蔑视。
“林小姐，在亡者的纪念晚宴上，对一个手持正式邀请函的宾客横加指责、口出恶言，这便是蒋林家千金的‘得体’与‘教养’吗？”
她眼神轻飘飘地扫过林沐雨，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怜悯的漠然，仿佛在看一只无足轻重的蝼蚁。
这份彻底的忽视让林沐雨一窒，准备好的后续谩骂卡在喉咙里，脸瞬间涨红。
接着，江盛月的视线才真正落在蒋星月脸上。
那目光平静得可怕，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波动，只有洞悉一切的了然和居高临下的审视。
她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如刀，清晰地送入蒋星月和林沐雨的耳中，也飘散在周围竖着耳朵的宾客之间。
“荣光只属于真正的灵魂，而非一张能被模仿的皮囊。”
“江盛月小姐的光芒、坚韧，是她独一无二的生命烙印。”
“我站在这里，只是因为我有资格站在这里，凭我的名字，凭我收到的邀请，而非任何人的影子。”
她的目光陡然锋利，直刺蒋星月心底那点龌龊的算计。
“倒是你，蒋小姐，如此急不可耐地跳出来，对着一个陌生人宣泄你对已故之人的‘忠诚’与‘维护’，是为了什么？”
“就算是我这样的外人，也大概知道，江盛月小姐生前和你相处得不算愉快。”
“毕竟，没人会喜欢一个天天凑在自己老公身边，不让老公回家的女人吧。”
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无尽的嘲讽。
“你刚刚这份卖力的‘忠诚’表演，是为了告慰逝者，还是为了在你心心念念的裴总面前，表演一出情深义重的戏码，好掩盖你那点见不得光的心思？”
江盛月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盖过了所有的嘈杂，清冷如玉石相击。
“到底是谁在妄图‘裴太太’的位置，真是好难猜啊……”
“你胡说！”蒋星月被戳中心事，脸上血色尽褪，尖声反驳。
江盛月却不给她喘息的机会，语气冰冷，“蒋小姐，我跟你可不一样，空口白牙污蔑人这种事，我可干不来。”
“你确定要我把所有的证据都亮给大家看看吗？”
蒋星月脸色惨白一片，她的过往如何，她自己最清楚不过，哪怕眼前这个女人捕捉到一星半点的真料，她这辈子就休想再踏入上流圈子一步了。
林沐雨见蒋星月脸色不好，不由心疼几分，怒目看向江盛月。
“要毁掉一个女人的名声，只需要说些让人联想的，似是而非的消息就够了，星月姐要是真由着你胡来，怕是浑身长满了嘴都说不清！”
一直如同影子般沉默守护在江盛月身后的顾安羽，目光锐利如鹰隼，精准地锁定在林沐雨纤细的脖颈上。
他上前一步，站在江盛月身侧稍前的位置，声音沉稳，带着珠宝世家的冷静和从容。
“林小姐，你相信珠宝是会挑选主人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