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天后,这次台风对东海、黄海及沿岸地区造成的损失报道了出来,伤亡数千人,损失数千万。面对这致人生死的灾难,人们把过去祷告神灵保佑的思想意识转变为希望科技能把恶劣的自然天气能预期报告的更长一些,更准一些,从而早点预防,早点应对。刘广林的船只仍没有消息,阎厂长心中明白这是凶多吉少。但他又能怎么样,他们只能想怎么来处理这个灾难造成的后果。
刘雪莹被薛雪主任请到了办公室,刘雪莹预见到不幸会发生,她的父亲刘广林带的渔船至今没有消息。现在我们知道刘广林队长的女儿是刘雪莹,那么台风初起时,刘雪莹心慌神愁的表现,大家也就明白了。儿行千里母担忧是中国俗语,但有几个人知道父亲出海,女儿心愁?刘雪莹家境不错,这全是她父亲刘广林在海上拼命劳作的结果。但今天仍没有父亲和那条渔船上的任何消息,她很痛苦,她很悲观。现在,他们全家都陷入难以自拔的境地。他们家需要安宁和幸福,但上天送来的是台风和灾难。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需要和平的地方,却出现战争与屠杀;需要幸福的人家,却迎来了死亡的利剑;需要风平浪静的人间,却被狂风暴雨席卷。
薛雪主任绝口不提刘广林是生是死,一再安慰刘雪莹要坚强。已经派船向更远的海上去寻找他们了,海面太大,海面太广,海面茫茫无际,寻找他们绝非那么容易。海鲜市场的门店你们想开就开,不想开就歇着吧。安抚完刘雪莹,薛雪主任来到吴巧处,她要吴巧跟她出去走走。台风已经过去这些天了,吴巧已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听到了刘队长他们渔船至今没找到,人也生死未卜,心中也急得上火,嘴角上边上已长出一个小火包,这几天已有点失魂落魄。因刘雪莹也没来找她去门店上班,她也不知在这场风灾水祸后做什么。欧丽娜她们还以为她过几天才恢复门店的工作,所以也没多问。路上,薛主任很关心地问吴巧:“你和高空鸣谈几年恋爱了?”
“我和他在拜将坛认识的,才一个月吧。”她实话实说。
“那你去过他家吗?知道他的家庭情况吗?”
“我没去过他家,不知道他家的情况。”
“其他几个人,你是怎么认识的?”
“他们是高空鸣的朋友,他们住哪我也不知道。”
“那你们是怎么一块来青岛的?”
“我很喜欢高空鸣,他们说要来青岛挣钱,我想自己没事干,就跟高空鸣和他们几个一块坐火车来青岛了。”
“谁把你们介绍到我们这来工作的?”
“我们下火车后,在十字路口一家饭馆,吃完饭后碰到一辆三轮车给饭馆送面粉和货物,高空鸣给那人一包烟,问那三轮车师傅哪里需要人干活,他就把我们几个用三轮车拉到这里来的。”
“你来后给你父母写信,说你是干什么工作的?”
“我还没给他们写过信,什么也没告诉他们。”
“那你家人不担心你吗?”
“写了信,他们更担心。”
“也是,厂里已向更远的海面派船去找刘队长他们的船去了,海鲜市场门店刘雪莹来找你,你就跟她去,她不找你,说明那边损毁的道路还没修好,就等几天吧。”
薛雪主任和吴巧走了半个多小时,她已从吴巧嘴中了解清楚她想知道的情况,临了她掏出两只造型各异的发卡送给吴巧,漂亮的外形和颜色,让吴巧眼睛一亮,连说“谢谢,谢谢。”
两个星期过去了。人们已开始流传,刘广林队长和渔船搜寻无果的消息,更有其他消息说,刘广林和船上其他人流落到海岛上,因船触礁沉没,他们只能在礁岛上求生存,更有离奇的说法,他们被过往的外国船只打捞上外轮,去往国外了。也有的说,他们的渔船落进了台风,不知道能否九死一生回来。各种传说和小道消息让人瞠目结舌,不置可否。
薛雪主任让吴巧到她办公室后,沉痛地对吴巧说:“刘广林队长和他带的渔船至今没有搜寻到,我们很着急,也很痛心,但是茫茫大海上,人是很渺小的,就像沧海一滴水,掉进去就难拿回来。我们反复考虑,给高空鸣他们每人补偿一万元,你带回去给他们的家人。以后若是他们回来了,这笔补偿也归他,你看这么可以吗?”
吴巧听完主任的话,惊恐地睁大双眼:“他们找不到了?高空鸣死了?”说完,便失去了知觉。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也不是她的向往,刚刚甜蜜的开始,这突然的五雷轰顶,这猝不及防的天塌地陷,吴巧承受不了昏厥过去。
阎厂长立即让薛雪主任把吴巧扶到他的车里,开往医院,经过救治,吴巧醒了过来。她需要住院治疗。这个打击一下子击垮了她柔弱的心灵,她想哭但哭不出来,她想死,但她浑身轻飘飘的无力行走。
薛雪主任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大,看来他们爱得太深,看来这事真的很棘手,看来这年轻女子把高空鸣和她绑定在了一起。薛雪主任望着吴巧憔悴的脸,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谁愿意这样啊?生命无常,天地也无常,更何况天大地大万千气象更无常。
经过一个星期的治疗、开导和安慰,吴巧冷静了下来。她开始回忆她和高空鸣的过往,她对他就是一见钟情,喜欢他就给他买单,这是她一开始在建国路十字路囗吃面皮和菜豆腐就做的,又一块来到水产品厂,他们去捕捞队,她和刘雪莹卖水产品。十多天见一面,见面高空鸣的吻和抱,让她兴奋不已,更别说高空鸣把她拖到海中的海水之恋和海床之幸福感受。可是这刚刚开始的美好的一切,转眼就被台风吞噬了,她心在滴血,眼已无泪。
她茫然地看着薛雪主任,他们几个人的命运都和主任有关,她让高空鸣去捕捞队,为什么不让自己也跟他们一块去,一起生一起死,不是都无憾吗?现在剩我一人,孤苦伶仃,多凄惨呀!她不由得对主任有了恨意,恨得眼冒绿光,当她不看她,把头埋在被子里时,另一个声音又敲击着她:不是薛雪主任把你留在岸上,你现在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鬼。两种声音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击破了她的天空,又击碎了她的梦想。吴巧啊,吴巧,吴巧就在这种挣扎中走到了第八天,她终于开口了:“我想见一下欧丽娜。”她喃喃地说。
在阎厂长办公室里,厂长对欧丽娜说:“你和吴巧情同姐妹,希望你能帮厂里渡过这个坎,让她振作起来。海上的事谁能说得准呢?我们不希望海难发生,但我们已尽最大的能力搜寻。现在还无结果。每一个活着的人都必须活下去,命运在现实中有时显得很残酷,能走出命运的不公才是强者。中国革命事业这几十年中牺牲了千千万万的人,我们不能因为他们牺牲了就停止不动,不前进了。要理解,要擦干眼泪,洗去身上的血迹,是我们还要继续前行的意义。国家需要这样,我们自己也需要这样。你是我们这里的优秀员工,你有能力把自己变得更优秀,去关心吴巧,感化她,感动她,理解她。”
欧丽娜默默地点了点头,临走时阎厂长说:“见吴巧前,先和薛主任沟通一下。”
欧丽娜似乎对吴巧的命运有过提醒,吴巧太年轻,太天真,她没有这种分辨能力,所以对欧丽娜的话没有在意。现在,现在说什么呢?
在医院的走廊外,薛雪主任在等欧丽娜。一见面,主任便告诉欧丽娜,她这几天与吴巧在医院的详细情况,现在吴巧想见你,肯定是想对你吐露心声,我们要让她接受现实,解开她的心结,或者你先听听她的心声再说。
欧丽娜走进病房,拉住吴巧的手,一直静悄悄地望着她。霎时吴巧便泪如泉涌,她没有说话,只静悄悄地流着眼泪。欧丽娜也没有说话,时间仿佛把两个人的心凝结在一起。许久之后,欧丽娜用纸巾擦去吴巧脸上的泪痕。
“吴巧,我钦佩你的勇敢,但一个人不能以泪洗面。我看过莫斯不相信眼泪这个电影,爱别人更要爱自己,要让自己勇敢地接受现实,面对现实。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天有四季春夏秋冬,春发芽,夏开花,秋结果,冬收藏。宇宙都在轮回,人也一样,一年三百六十日,谁哪一天会碰上哪样的事,这是命与运,运与命的轮回运转。”
“欧姐,我是不是个苦命?”
“人只有到死之时才知道是什么命。”
“我真是接受不了这残酷的命运。”
“我听说命运也是可以改的。”
吴巧打起了精神,还有改命之说。
“欧姐,你帮我改一下命。”
“我哪有帮你改命之法,改命全都靠自己,靠自己顽强的意志、决心和坚强不屈的精神,以及能借用现实的技巧。”
“呀,说来说去还是听天由命……”
“别泄气,办法总会有的。”
“你又是来安慰我的吗?”
“只要你把这一串葡萄吃下去,我就说不定能想出办法。再加这杯牛奶。”
“那我先喝牛奶。”吴巧说着坐了起来。
欧丽娜给吴巧送上牛奶,顺手摘下一颗葡萄,放入她口中。看着吴巧有了说话的念头,欧丽娜说:“我们出去走走,外面空气好,老躺着就不想吃饭了。”
在室外的草地上,有了欣赏蓝天白云的意向,才有对生活的向往。渐渐地吴巧脸上有了血气之色,她们终于要面对正题了。欧丽娜似笑非笑地说:“吴巧,假如你我被困在两个岛上,你是单独一个人,我也单独一个人,我们各自该怎么活下去,你想象一下。”
“没有其他人吗?”
“没有,你的岛上就你,我的岛上就我,我们都面临着饿死,困死,或者等死。”
“先找吃的,让自己活着。”
“对,很对,只有活着才能战胜困境。”
“可是生鱼没法吃呀。”
“第二,学会生火,钻木取火是古人的发明,运用它你就不会饿死,困死。”
“欧姐,人只要想活下去,什么办法都能想出来?”
“对,巧妹子开窍啦。”
她们开始谈论起取火的步骤方法,在海边捡海蟹海蛎子的技巧,以及退潮时礁石海岩缝下的海鳗、海螺。任何人他只要有生的欲望,还有什么能难倒他的,她们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
薛雪主任看吴巧和欧丽娜已经从默默无语到了相谈如故的境地,便让欧丽娜住在医院,继续陪吴巧,让她尽快恢复健康。年轻人的情绪只要一转变,健康随影同行。晚上欧丽娜去外面饭馆给她订了一份虾饺,吴巧吃完嚷着明天还要。
欧丽娜没忘记阎厂长的嘱托,她带吴巧吃过饭,又去洗漱,之后才坐下和吴巧说起了。假如刘广林他们的渔船短时间仍找不到,她心里会怎么想?吴巧犹豫了一下,说:“那就等呗。”欧丽娜进一步试探:“如果一直没有消息呢……”吴巧望着欧丽娜无法回答。
欧丽娜坐直了身子说:“吴巧,你听没听过凡事要做最坏的打算,这次大台风已造成沿海岸的巨大损失,有数千人失去生命,还有部分人不见踪影。所以薛雪主任给你告知的就是从最坏的打算来安排的,刘队长船上还有你五个同伴,有一个是你难忘的男友,事情已经这样了,搜寻回来的结果很渺茫,虽然没有人肯定这个事实,但你应该换一种眼光来看待这种结果,先把自己解脱出来。”
吴巧刚平缓的心又颤抖了,她问:“欧姐,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可以有几种选择,我给你分析一下:第一,他们出海时间不算短了,至今没搜寻到那遇险的可能性很大,只是无法证实而已。第二,你要接受薛雪主任的安排,这对你和单位比较合适。第三,我觉得你应该离开这个令你伤心难过的地方,至于你以后怎么办,我再想想。”
“啊,我又要孤苦伶仃了,欧姐……”吴巧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她为自由理想同高空鸣出来,今天反倒孤身一人,老天这是在惩罚我吗?她觉得自己是多么的伤心,多么的无助,多么的悲伤绝望。
欧丽娜拉着吴巧的手,“你还有我,我们正在商量怎么走你以后的路,你的人生才刚开始,一个人一开始不受些伤痛磨难,怎么能顺利走完人生,这些挫折会让你认识人世的艰辛曲折,会增长你未来生活的品质和信心。就像你在一个孤岛上要坚强地活下去,要学会生火、捕鱼,要懂搭茅棚遮风避雨,要保护自己不再受伤害,要保护好你唯一可贵的生命。”
这天晚上,欧丽娜耐心地,缓慢地向吴巧讲述着这些娓娓动听的语言,一个年轻的灵魂被另一个灵魂引导着,开悟着。世间有些奇怪的事,一件意想不到的事能改变人生,一席深入灵魂的语言能改变看法。大脑这个东西能比海深不见底,能比天高不可测。当思维被局限在一个狭隘的空间里,死扛,硬顶是司空见惯的。但思维被引进一个更高的维度,那么它想到的看到的就会是另外一个层面,比如航海家看到的是新大陆,物理学家看到的不光是原子,分子,电子,还有量子,光速 不可知的微子。吴巧从欧丽娜的分析中猛然发现自己是为高空鸣活的吗?自己就是自己,他已可能不存在了,自己为他哭,为他伤心,他知道吗?这有用吗?过去的爱恋是过的存在,过去的亲与吻,爱与抱都已同时空一去而不复返了,那么我这种悲伤有价值吗?除了伤害自己的身心,好像没有任何意义。我不知道他家住哪里,家有几人,朱不三他们几个,她连名字都叫不上来,更不知道他们的身世。父母和来龙去脉,她对他们不幸的泪水已流淌过了。吴巧像站在孤岛上,她要重新审视这一切,她要重新给自己出路。吴巧的心静下来了,抹去了伤心,抹去了悲痛。她握着欧丽娜的手,她沉沉地睡去。这么多天来,她总是吃不下,睡不着。深陷的双眼,已使她俏丽的脸庞失去光彩,他今天才尝出了虾饺的味道。人呐,不经鬼门关,哪晓深与浅。
第二天,薛主任来看吴巧,惊讶地发现,吴巧已洗去悲伤的面容,脸上不见憔悴之痕,并对主任这些天来的照顾关心甚为感谢,薛雪主任这才信了美人鱼欧丽娜真不是浪得虚名。她剁带鱼一刀下去,每段两寸,不多不少,刀刀精准,无人能比。工作上精准,心思又这样缜密,高手在民间啊!薛雪主任和欧丽娜简短地交流了意见后,主任让欧丽娜继续留在医院,她要回去见阎厂长,欧丽娜又去给吴巧订了两份虾饺。吴巧见了大声嚷:“你想把我养成肥妞?不行,一人一份!”
吴巧的肠胃醒过来了,知道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