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浔看着脚下磕头如捣蒜的李忠,脸上没有半点波澜。
她缓缓蹲下身,捡起那枚掉在地上的细小竹管,声音很轻。
“李总管,你看着绪凌长大,王府上下,谁不敬你三分。”
李忠的身体僵住,磕头的动作也停了。
他抬起头,一张老脸上布满泪水和鼻涕,眼神里全是恐惧。
“老奴……老奴对不起老王爷,对不起主公……”
“你对不起的,是他。”慕卿浔伸手,指了指寝宫的方向,“你日日夜夜盼着他死,用最恶毒的法子,想让他魂飞魄散。”
她站起身,将那张写着“魂识消散在即”的信纸,扔到李忠的脸上。
“皇宫里的燃魂咒杀,王府里的迷魂花,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李忠的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傻在了原地。
燃魂咒杀……她怎么会知道!
那不是京城大祭司和皇帝的最高机密吗?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慕卿浔没再多言,她朝静姝递了个眼色。
静姝上前,捏开李忠的嘴,将一粒黑色的药丸弹了进去。
李忠剧烈挣扎,却被墨影卫死死按住,只能眼睁睁地感受着那药丸顺着喉咙滑入腹中。
片刻之后,他的眼神开始涣散,挣扎的身体也慢慢停了下来,变得像一具木偶。
慕卿浔坐回椅子上,端起一杯尚有余温的茶,轻轻吹了吹。
“说吧,你是谁,为谁办事。”
李忠的嘴唇机械地开合,声音变得平板而诡异,没有一丝情感。
“我叫李忠,是天机阁安插在镇北王府的‘子’字级暗桩。”
慕卿浔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
她脑海里,谢绪凌的意识掀起巨浪。
“子字级……天机阁最高级别的暗桩……他潜伏了多久?”
“你潜伏了多久?”慕卿浔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二十年。”李忠回答,“二十年前,老王爷从京城回北境,我便以家生子的身份,一同前来。”
整个房间,只剩下李忠那毫无起伏的叙述声。
他说,王府里之前自尽的老管事,还有采买管事刘二,都是他近几年发展的下线,是他抛出去的弃子。
他说,那盆妖艳的迷魂花,是大祭司亲自传授的法门,花粉无色无味,却能像水蛭一样,一点点吸干灵魂与肉身的联系,让中招者在睡梦中,无声无息地魂飞魄散。
“大祭司如何与你联系?”慕卿浔追问。
“心音术。”李忠答道,“大祭司神功盖世,能千里传音,直接在我的脑海中下达指令。北境多处据点,皆以此法联系。”
渗透之深,手段之诡,让静姝都感到一阵寒意。
“大祭司为何要抹去谢绪凌关于《缚灵引》的记忆?”这才是慕卿浔最关心的问题。
李忠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挣扎,似乎这个问题触及了某种禁制。
片刻后,他才艰难地开口。
“不知。我只知道,大祭司视国师为‘最大变数’,是他计划中最大的阻碍,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铲除。”
“计划?什么计划?”
“不知。”
慕卿浔皱起眉,看来这《真言蛊》也并非万能。
“李忠还提到,天机阁内部有一支极为神秘的力量,名为‘影部’。”谢绪凌的意识在慕卿浔脑中响起,“专门负责执行最高级别的暗杀和渗透,影部的首领,武功深不可测,连天机阁内部,都少有人见过其真面目。此人只听从大祭司一人的命令。”
慕卿浔将这个名字记在心里。
“你传递消息,除了信件,还有别的渠道?”
“有。”李忠木然点头,“王府的地下,有一处祭坛。”
“祭坛?”
“是。那祭坛是大祭司亲自指点我建造的,能传递‘气机’,让大祭司在京城,也能感知到国师灵魂的强弱变化。”
慕卿浔猛地站起身。
“在什么地方!”
在李忠的指认下,魏延亲自带着一队黑狼骑,撬开了内务府库房最深处的一块地砖。
一条阴冷潮湿的密道,出现在众人面前。
密道尽头,是一个不足三丈见方的石室。
石室中央,赫然是一个用不知名兽骨和黑色晶石搭建的简陋祭坛。
祭坛上刻满了扭曲的南疆符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和腐朽气味。
在祭坛的角落里,还散落着一些已经干涸的器皿和几块破碎的玉牌。
就在慕卿浔踏入石室的瞬间,她脑海里的谢绪凌,意识剧烈地波动起来。
“这个阵法……这是……《缚灵引》的残阵!”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震惊和无法理解的困惑。
“虽然残缺不全,而且被改动过,但我绝不会认错!这上面符文的根基,就是《缚灵引》!大祭司……他为什么会布置这个阵法?”
慕卿浔的心也沉了下去。
大祭司费尽心机抹去了谢绪凌关于《缚灵引》反制法的记忆,自己却在镇北王府的核心地带,布置了一个《缚灵引》的变种阵法。
这根本说不通。
除非……
慕卿浔没有再想下去,她看着那个邪异的祭坛,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魏延。”
“末将在!”
“将这里所有的东西,原封不动地带回去,封存起来。另外,派人守住这里,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
慕卿浔转身走出密室,回到地面,重新呼吸到清冷的空气。
她回到李忠的房间,那个曾经在王府里备受敬重的老人,此刻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眼神空洞。
“静姝,把他秘密关押起来,找个绝对可靠的地方,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自尽。”
“是,夫人。”
“他还有用。”慕卿浔的声音很冷。
静姝明白,夫人是打算利用这颗最重要的棋子,反过来传递假消息。
“阿浔,”谢绪凌的意识在她脑中响起,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慕卿浔走到桌前,拿起那张李忠写的密信,又看了一遍。
“魂识消散在即,可动。”
她将信纸凑到烛火前,看着它慢慢卷曲,化为灰烬。
“他们想看一场戏。”慕卿浔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那我们就演给他们看。”
“演得越真越好。”
谢绪凌的意识沉寂了片刻,再次响起。
“这个大祭司,他的目的,可能不只是杀我这么简单。这个魂阵……它不像攻击阵法,更像……更像是一个坐标,一个接收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