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滇南蛊影: 镇龙柱异变(上)
槐里凤鸣2025-06-11 10:2510,610

  勐腊雨林深处,时间仿佛凝固在一种粘稠的永恒里。湿重的雾气不是飘荡,而是匍匐、挤压,像一张浸透了水的无形巨网,将参天古木、虬结藤蔓、乃至每一寸饱吸了水分的腐殖土地,都牢牢裹挟其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土腥和朽木气息,直灌肺腑,沉甸甸地坠着胸腔。

  林夏的登山靴深陷下去,发出令人后槽牙发酸的“噗嗤”声。腐烂的落叶层下,是更深厚的、仿佛拥有生命的黑色泥沼。她拔出脚,带起的泥浆甩在裤腿上,留下深褐色的污迹。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随之弥漫开来——那是陈年落叶腐败后的甜腻腥气,混合着某种不知名野花过于浓烈的异香,还有土壤深处某种微小生命体活跃的酸腐气息。这味道钻入鼻腔,直抵大脑深处,带来一种奇异的晕眩感。她下意识地抬手扶住旁边一棵布满湿滑苔藓的树干,冰冷的触感让她(头皮微麻,瞬间清醒)。

  前方,老周像一座移动的、沉默的礁石。他那柄造型奇古、泛着幽冷金属光泽的山魈弩,从未离开过双手。弩身那些繁复的凹槽纹路里,似乎有某种粘稠的暗青色液体在极其缓慢地流淌,如同蛰伏的活物。他每一次停顿、侧耳、扫视浓雾深处,肩背的肌肉都绷紧如弓弦,透着一种野兽般的警觉,仿佛随时会暴起撕裂潜藏的威胁。张恪紧随其后,便携式电脑屏幕幽蓝的光映亮了他镜片后的眼睛,那里面闪烁着纯粹求知的光芒,与周遭原始、诡秘的环境格格不入。他十指在防水键盘上翻飞如蝶,数据线如同拥有生命的银蛇,一部分缠绕在他手臂上,另一部分则试探性地向四周的树木、岩石探去,捕捉着空气中无形的磁场波动。每一次微弱的信号反馈,都让他的(眼瞳因专注而微微收缩,呼吸节奏也随之改变)。

  “磁场读数还在增强,林教授,”张恪的声音透过对讲机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电子杂音干扰,“核心源就在我们前方,大约三百米范围。但…很古怪,像是被什么东西包裹着,能量形态极不稳定,有强烈的生物能特征混杂其中。”他推了推滑落的眼镜,镜片上蒙着一层细密的水珠。

  林夏按着胸口,那里贴身放着来自秦岭龙窟的半块青铜罗盘残片。自从踏入这片区域,它就变得异常安静,不再有之前那种细微的、如同心脏搏动般的震颤和温热感。这反常的沉寂,反而让她(胃部无端地发紧),仿佛某种巨大的危险正在这死寂中酝酿。她深吸了一口饱含腐败甜香的空气,试图压下那份不安:“保持警惕,继续前进。阿依姑娘的标记应该就在附近。”她目光扫过一株巨大蕨类植物根部,那里系着一条褪色的、编织着奇异虫豸图案的布条,是那位神秘的苗疆向导留下的路标。

  浓雾更加凝滞,光线被彻底吞噬,只有张恪电脑屏幕和山魈弩上流动的暗青幽光勉强勾勒出模糊的轮廓。脚下的腐殖层越来越软,几乎要没过脚踝。林夏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小心,努力辨识着阿依留下的、几乎被苔藓覆盖的细微痕迹——一片被特殊方式折断的蕨叶,一块刻着简易箭头符号的树皮。

  就在她抬脚,即将踏向下一个落脚点时——

  “林教授!停下!快后退!”阿依急促、尖锐,几乎破音的嘶喊声,如同淬了冰的钢针,瞬间刺破浓雾的死寂,狠狠扎进每个人的耳膜!

  林夏的脚悬在半空,心脏在胸腔里猛地一撞,像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四肢瞬间僵硬冰冷)。来不及反应!

  “噗…噗噗噗噗噗——!”

  脚下那看似平静的、覆盖着厚厚落叶的地面,猛地向上拱起!不是一处,而是无数处!如同沸腾的开水,又像是地下瞬间冒出了无数丑陋的瘤子!腐叶、黑泥如同喷泉般炸开!伴随着令人(牙根酸软、头皮炸裂)的密集振翅嗡鸣,一片汹涌的碧绿狂潮破土而出!

  指甲盖大小,通体闪烁着油亮、诡异碧光的甲虫!成千上万!它们背部甲壳上天然生成的螺旋纹路,在幽暗中竟折射出微弱的金属光泽——那纹路,赫然与秦岭龙窟深处山魈石壁上所见的古老图腾如出一辙!更令人(脊背窜过一阵刺骨寒意)的是它们那密密麻麻、如同镶嵌在碧玉上的猩红复眼,此刻齐刷刷转向闯入者,闪烁着冰冷、饥饿、非人的红光!

  “地脉守宫蛊!退!”老周的怒吼如同炸雷!他魁梧的身躯爆发出与体型不符的惊人速度,猛地侧身,将离虫潮最近的林夏狠狠撞开!同一刹那,他手中的山魈弩已被闪电般举起,横在身前!弓弦震颤,发出低沉如兽吼的嗡鸣!弩身凹槽里那些暗青色的粘稠液体骤然加速奔流,仿佛被唤醒的活蛇,散发出刺鼻的金属与血腥混合的怪味。弩箭顶端,殷红的朱砂符文瞬间变得滚烫,在幽暗中亮起灼目的红光!

  “嗡——!”

  一片刺耳的电磁屏障展开声响起!张恪脸色煞白,但手指的动作快得只剩残影!他手臂上的数据线如同被赋予了生命,银光暴闪,如同离弦之箭般闪射而出!几十根银线在空中急速穿梭、交织、缠绕,瞬间在他和林夏身前编织成一面闪烁着噼啪电火花的、致密的银色光网!几只冲在最前面的碧绿蛊虫撞在网上,瞬间爆开,溅射出粘稠的深绿色汁液,发出“滋啦”的焦糊味!

  林夏被撞得一个趔趄,几乎摔倒,强烈的求生本能让她(喉咙发紧,指尖冰凉)。在稳住身形的瞬间,她右手已探入腰间特制的皮囊,指尖触及一片冰凉——那是母亲遗留的银针。她的目光死死锁定那片汹涌而来的碧绿死亡之潮,左手拇指下意识地狠狠按向右手食指指腹那颗小小的、颜色深沉的朱砂痣!

  就在指尖与朱砂痣接触的刹那,异变陡生!

  一股难以言喻的、温和却又沛然的力量,如同沉睡的溪流被巨石激醒,猛地从朱砂痣深处涌出!这股力量瞬间贯通她的手臂,直抵她紧握的银针!原本黯淡无光的银针针体,骤然爆发出柔和的、却足以穿透浓雾和虫群阴影的纯净青光!青光如同有生命般,以银针为核心,荡漾开一圈圈涟漪般的光晕,将她周身一米范围笼罩其中。几只悍不畏死扑入光晕的蛊虫,如同撞上无形的壁垒,发出刺耳的“吱吱”尖叫,身上碧光瞬间黯淡,抽搐着跌落在地!

  然而,这青光屏障,在这片汹涌的碧绿狂潮面前,如同怒海中的孤舟,显得如此渺小脆弱!更多的蛊虫悍不畏死地扑击着银网和青光,发出令人(耳膜刺痛)的密集撞击声和灼烧声。老周的山魈弩引而不发,弩箭尖端的红光越来越盛,他脸色凝重,显然在寻找虫潮中可能存在的“核心”或薄弱点,不敢轻易浪费这雷霆一击。

  就在这岌岌可危的瞬间!

  “哗啦!”

  侧前方浓密如墙的藤蔓和巨大蕨类植物被一股蛮力猛地分开!一道纤细却矫健如猎豹的身影冲破绿障,悍然插入虫群与三人之间!

  是阿依!

  她赤着双足,脚踝到小腿都涂满了散发着浓烈草药苦涩气味的厚厚黑色药泥,那药泥似乎还在微微蒸腾着热气。腰间悬挂的几个造型古朴、材质不明的蛊罐,此刻正疯狂地震动着,发出沉闷急促的“嗡嗡”声,仿佛里面的东西随时要破罐而出!她脖颈处,一道靛青色、线条繁复的刺青,在激烈动作和浓重水汽中若隐若现——那是一只造型奇古、口衔罗盘的神秘蛊虫!这图腾,与他们在秦岭龙窟云姑全息影像中看到的标志,一模一样!

  “收起来!快把你包里的东西收起来!”阿依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尖利,她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匕首,死死钉在林夏的背包上!那里,因为刚才剧烈的动作,背包的防水罩掀开了一角,露出了里面那半块来自秦岭龙窟、边缘布满奇异断口的青铜罗盘残片!

  林夏被她眼中那混合着极度恐惧和愤怒的寒光刺得(心脏骤停了一瞬)!几乎是出于本能,她猛地反手,一把将那露出的残片狠狠塞回背包深处,死死拉上防水罩!

  奇迹发生了!

  就在那残片被彻底掩盖的刹那,空气中那股无形的、刺激着蛊虫疯狂暴戾的“信号”似乎骤然中断!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原本汹涌扑击、悍不畏死的碧绿虫潮,动作猛地一滞!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疯狂振翅嗡鸣声,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瞬间低落了七八分!成千上万只猩红的复眼,红光闪烁的频率变得混乱而迷茫。它们不再疯狂冲击银网和青光,而是如同失去目标的潮水,在原地焦躁地打着旋,互相碰撞,发出混乱的“沙沙”声。

  阿依紧绷如弓弦的身体这才微微松弛下来,她急促地喘息着,抬手抹了一把额头,汗水混着雾气,在她沾着泥点的脸颊上留下几道清晰的水痕。她脖颈处那只衔着罗盘的蛊虫刺青,随着她剧烈起伏的胸膛,在湿漉漉的皮肤下更清晰地显现出来。

  “这些是地脉守宫蛊,”阿依的声音带着剧烈奔跑和紧张后的沙哑,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三人,尤其在老周那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山魈弩上停留了一瞬,眼神复杂难明,“它们世代栖息在这片地脉节点上,以溢散的龙脉地气为食,性情温顺,守护着地脉的平衡,从不主动攻击活物!”她赤足踩在翻涌着不安蛊虫的腐叶上,那些涂满黑色药泥的脚掌仿佛拥有某种魔力,所踏之处,焦躁的蛊虫竟本能地向后退缩,让开一小片区域。

  “除非……”阿依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珠砸落,她的视线再次锁定林夏的背包,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后怕和严厉,“除非有人带着强烈刺激地脉、或者属于‘龙骸’的气息闯入!你们从秦岭,带来了不该带的东西!那残片上的‘死气’和‘龙怨’,对它们而言,是致命的毒药和挑衅的信号!它们是在驱逐‘污染源’!”

  林夏感觉背包里的残片似乎又变得滚烫,隔着厚厚的布料灼烧着她的后背(肩胛骨下方的肌肉不自觉地绷紧)。她看着阿依脖颈上那只活灵活现的衔罗盘蛊虫刺青,秦岭龙窟中云姑那悲悯又决绝的全息影像瞬间在脑海中重叠。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让她(喉咙发干):“你…你的刺青…还有你说云姑…”

  阿依深深吸了一口雨林湿冷的空气,挺直了脊背,那动作带着一种古老部族传承者特有的庄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是云姑的第七代孙,阿依·拉玛,”她报出了自己的全名,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蛊虫低鸣的沙沙声,“我们这一脉,是古滇国护龙人最后的血裔。世代守护这片土地下的龙脉支流,监视地脉守宫蛊的状态,就是我们的职责。”她的目光扫过地上依旧焦躁盘旋的蛊虫群,忧虑如同阴云般笼罩了她的眼眸,“三天前,所有的地脉守宫蛊突然集体停止进食,变得异常狂躁不安,甚至开始互相攻击。我循着它们异常活动的轨迹,一路追踪到这片雨林最深处的禁区……然后,我发现了那个东西。”

  她不再多言,转身,拨开一片巨大如伞盖的滴水观音叶,又侧身挤过几根缠绕着手臂粗藤蔓的绞杀榕气根。动作熟练而敏捷,仿佛这片危机四伏的丛林是她自家的后院。“跟我来,小心脚下。”

  三人紧随其后,警惕地绕过那片依旧在不安涌动的碧绿蛊虫群。老周的山魈弩依旧半举着,弩箭上朱砂的红光虽已收敛,但弩身内暗青血液的流动并未停止。张恪则飞快地在电脑上记录着刚才蛊虫的异常能量反应和阿依的话语,镜片后的眼神闪烁着兴奋与凝重交织的光芒。

  拨开最后一道由巨大蕨类和垂挂藤蔓组成的、厚重如帘幕的绿色屏障——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浓雾在这里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排开,显露出一片相对清晰的圆形空地。空地中央,矗立着它!

  一根青铜巨柱!

  它如同沉默的巨人,又似支撑天穹的神祇遗骸,直刺向被浓密树冠遮蔽的、灰蒙蒙的天空!高度足有十丈开外(三十余米),需数人方能合抱!岁月的铜锈如同墨绿色的疮痂,斑驳地覆盖着大部分柱体,但在某些被雨水或藤蔓反复摩擦的地方,露出了底下深沉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暗金铜质。

  真正令人(呼吸停滞,血液倒流)的,是柱体表面那覆盖得密密麻麻、几乎没有任何空隙的雕刻!

  那不是简单的装饰。那是历史,是神话,是力量的箴言,更是无声的警告!

  无数形态各异、狰狞或神圣的蛊虫图案层层叠叠:有背生双翼、口器如针的飞蛊;有甲壳厚重、形如盾牌的守宫蛊;更有无数缠绕扭曲、如同活物般在铜锈间蠕动的奇异线虫图腾!

  这些蛊虫纹路之间,穿插着巨大的、充满原始蛮荒力量的鬼头刀图案——刀身弯曲如獠牙,刀柄末端雕刻着山魈那怒目圆睁、獠牙外露的恐怖面孔!这图案,与老周山魈弩上某些古老的纹饰遥相呼应!

  而更令人目眩神迷的,是那些从未在任何典籍、任何传说中出现过的奇异图腾:如同星辰阵列的几何光点;扭曲盘旋、仿佛在吞噬空间的螺旋;还有巨大、冰冷、非人眼眸般的同心圆图案……这些图腾与蛊虫、鬼头刀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宏大、诡异、令人望之生畏的“地脉图景”!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不可抗拒地被牵引至青铜巨柱的最顶端。

  那里,并非尖顶,而是一个向内凹陷的、结构复杂的莲花状青铜托座。托座中央,严丝合缝地镶嵌着一块边缘布满奇异断口的青铜残片!那材质、那色泽、那上面同样布满的、与柱身风格完全一致的古老蚀刻纹路——与林夏背包中来自秦岭龙窟的那半块罗盘残片,如同镜子的两面,边缘的断裂痕迹,完美地契合!

  “镇龙柱!”林夏失声惊呼,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指尖冰凉,紧紧攥住了背包的带子)。

  阿依走上前,赤足踩在冰凉、布满湿滑苔藓的青铜柱基座上。她仰望着这通天巨柱,眼中充满了敬畏与一种沉重的悲伤。她伸出手,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拂过柱身靠近底部的一道复杂缠绕的藤蔓与蛊虫组合纹路,仿佛在触摸祖先的肌肤。

  “寨子里最古老、用虫血和秘药鞣制的兽皮卷上记载,”阿依的声音低沉而悠远,如同在吟诵一首古老的歌谣,带着时光沉淀的韵律,在这寂静的空地中回荡,“这是古滇国护龙人留下的‘镇龙柱’。每一根,都对应着神州大地龙脉网络上一个至关重要的节点穴位。它们深埋于地脉交汇之处,如同定海神针,梳理狂暴的地气,维系龙脉的平稳运行,也是防止龙灵彻底消散的最后屏障。”

  她的手指顺着那道纹路缓缓下移,最终停在了青铜柱靠近地面的某个位置。那里的铜锈颜色异常深暗,纹路扭曲断裂,仿佛遭受过可怕的亵渎。“当所有散落的‘定龙盘’——就是你们找到的那种罗盘残片——重新归于各处的镇龙柱顶,汇聚完整的‘盘引’,或许就能唤醒沉睡的龙灵意志,重新沟通天地,恢复龙脉生机……”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渺茫的希望,但随即被更沉重的现实碾碎。

  “可是现在……”阿依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而痛心,她猛地蹲下身,指向青铜柱底部与潮湿黑土相接的地方,“看这里!”

  众人顺着她的指引看去,心脏猛地一沉!

  在厚重的铜锈和攀附的青苔之下,赫然可见一片触目惊心的焦黑!那不是自然侵蚀或水渍的痕迹,而是猛烈爆炸冲击后留下的灼烧与撕裂!青铜柱根部坚硬的铜质被硬生生撕裂、扭曲,向内凹陷出一个不规则的坑洞,边缘翻卷着,如同狰狞的伤口!更令人(头皮发炸)的是,那焦黑的坑洞周围,还残留着一些细碎的、深黑色的、散发着淡淡硫磺与硝石味道的颗粒——这是高爆炸药残留物特有的形态!

  “有人,用威力巨大的炸药,试图从根部摧毁这根镇龙柱!”阿依的声音因愤怒和恐惧而微微发抖,她赤足踩在那些焦黑的痕迹旁,“而且,手法极其专业,目标明确,就是要彻底毁掉它!”

  她直起身,不再看那狰狞的伤口,而是从腰间一个用油布密封的小袋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件东西,递到众人眼前。

  那是一枚弹壳!

  半枚黄铜弹壳,尾部变形严重,显然是爆炸后残留的。弹壳上,用极其刚硬、充满蛮荒力量的线条,清晰地刻着两个古老的、如同山魈獠牙般扭曲的古篆字——

  “山魈”!

  这两个字,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残酷的金属光泽。每一个笔画的转折,每一个力道的深浅,都与老周手中山魈弩箭尾部镌刻的、代表着山魈寨古老传承的标记纹饰,如出一辙!这是独属于山魈寨的印记,一种深入骨髓的工艺特征!

  空气瞬间凝固。

  张恪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林夏猛地转头看向老周。

  老周如同一尊瞬间被冰封的石像。他握着山魈弩的手指,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咔吧”的脆响,皮肤下的骨节泛出骇人的青白色。那张饱经风霜、如同刀劈斧凿般刚硬的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近乎死寂的冰冷。他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下颌骨的棱角绷得如同刀锋。唯有那双眼睛,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半枚弹壳上的“山魈”二字,瞳孔深处仿佛有黑色的风暴在无声地咆哮、凝聚!一股压抑到极致、混杂着震惊、背叛、狂怒以及……某种深埋骨髓的痛楚的冰冷气息,从他魁梧的身躯中弥漫开来,让周围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几分(他脖颈两侧的肌肉因极度紧绷而微微抽搐着)。

  “这种淬火手法…这种刻字的力道走向…”老周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只有山魈寨世代相传的‘血炼’技艺才能做到。是寨子里的铁匠…自己人…”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淬火寒冰般的杀意,“看来,当年寨子里的‘血祸’…那些失踪的人…他们做的事情,比老子想象的要肮脏百倍!千倍!”

  当年山魈寨那场导致他至亲惨死、被迫背负污名远走他乡的内乱血案,如同被这枚弹壳瞬间点燃的引信,在他心中轰然炸开!背叛的毒牙,原来早已深埋,并延伸到了这守护龙脉的神圣之地!

  就在这被沉重历史与血腥背叛压得几乎令人窒息的一刻——

  “嘀嘀嘀——!!!”

  张恪手中的便携式电脑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凄厉到足以刺穿耳膜的警报声!屏幕上代表磁场强度的曲线如同疯了一般,瞬间冲破红色警戒区,直抵顶端!幽蓝的光芒疯狂闪烁,几乎要烧毁屏幕!

  “不好!强磁场爆发!源头…”张恪的惊呼被眼前骤然的剧变硬生生掐断!

  “嗡——!!!”

  一声低沉、宏大、仿佛来自九幽地底深处,又像是无数沉重金属块相互摩擦挤压的恐怖嗡鸣,毫无征兆地从那巨大的青铜镇龙柱内部爆发出来!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每个人的骨骼、内脏,震得人(胸口发闷,牙齿都在打颤)!

  柱体表面,那些覆盖了数千年尘埃与铜锈的繁复符文和奇异图腾,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瞬间点亮!无数道幽蓝色的光芒,如同苏醒的毒蛇,沿着符文的沟壑急速流窜、汇聚!光芒越来越盛,眨眼间便将整根巨柱染成了一根通天彻地的巨大幽蓝光柱!冰冷、死寂、非人的光芒,无情地撕裂了雨林的浓雾与阴影,将空地内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得一片惨蓝!

  “滋啦…滋啦啦…”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异变紧随而至!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撕裂声,青铜柱那看似浑然一体的表面,突然如同活物的皮肤般裂开无数细小的缝隙!无数根比头发丝略粗、闪烁着冰冷银白色金属光泽的细丝,如同拥有生命的金属线虫,从这些裂缝中疯狂地钻探出来!

  它们并非杂乱无章!这些银白金属丝在离开柱体后,如同被无形的织机操控,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在空中穿梭、交织、缠绕!它们无视重力,无视空间,疯狂地编织!眨眼间,一张巨大无比、结构精密复杂到令人绝望的银白色金属巨网,如同倒扣的鸟笼,又似天罗地网,瞬间在众人头顶成型!网眼细密,闪烁着非人的寒光,彻底封死了所有退路!那冰冷的金属光泽与青铜柱散发的幽蓝光晕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诡异而绝望的囚笼图景!

  “警戒!能量等级突破阈值!物理结构强度未知!无法解析能量属性!”张恪的吼声在金属摩擦的噪音中显得异常微弱,他手指在键盘上几乎要擦出火花,试图寻找这金属网的弱点,但屏幕上一片代表无法识别的乱码和刺目的红色警告!

  “是守护禁制!镇龙柱被强行触动后的反击!”阿依脸色惨白如纸,腰间那几个蛊罐震动得如同要炸开,她试图念诵古老的安抚咒文,但声音被淹没在巨大的金属嗡鸣中。

  就在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即将淹没所有人的刹那——

  “嗡…!”

  林夏左手腕上,那只看似古朴无华的银镯,猛地爆发出灼目的白光!一股强大的力量迫使她的手腕不由自主地抬起!白光之中,无数细微的光点急速凝聚、拉伸,瞬间在银镯上方构建出一个清晰无比、散发着柔和白光的人形虚影!

  是容百宜!

  影像中的容百宜,依旧是秦岭龙窟中那副悲天悯人又带着无尽沧桑的模样,但此刻她的眼神却锐利如电,穿透了时空的阻隔,直刺林夏的眼底!她的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清晰地响彻在每个人的意识深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急迫:

  “若见镇龙柱异变,邪网遮天!需以仁脉之血为引,疏导其狂暴!以勇脉之血为刃,撕裂其束缚!以智脉之血为匙,洞悉其枢机!三者合一,引血入柱,方可暂封其口!切记!决不可让龙脉之力外泄!否则…生灵涂炭,地覆天翻!”

  话音落下的瞬间,虚影骤然消散。银镯的光芒也随之黯淡下去,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

  仁脉血为引?勇脉血为刃?智脉血为匙?

  老周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点燃!容百宜的警告如同最后通牒,将所有的退路斩断!他喉咙深处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战吼,盖过了金属网的嗡鸣!那并非绝望的嘶喊,而是孤注一掷、开弓再无回头箭的决绝!

  “呲啦!”

  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他左臂猛地一抡!手中那柄跟随他出生入死、浸染过无数鲜血与诡秘的山魈弩,其弩臂侧面一处锋利的、如同猛兽獠牙般的金属凸起,瞬间撕裂了他紧握弩身的右手掌心!

  不是普通的鲜红!一股粘稠得如同融化沥青、色泽暗青、散发着浓烈铁锈与奇异腥甜气味的血液,如同被高压泵推动,猛地从深可见骨的伤口中喷射而出!

  这血液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它脱离手掌的瞬间,并非散落,而是凝聚成一道笔直的、暗青色的血箭!箭矢尖端,那些属于老周血脉、来自山魈寨古老传承的、肉眼难辨的细微符文在暗青血液中骤然点亮,散发出暴戾的赤红光芒!

  “破——!”

  老周目眦欲裂,爆喝如雷!那道凝聚了他血脉凶煞之气的暗青血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悍然射向头顶那张笼罩一切的银白金属巨网!

  就在血箭即将撞击金属网的刹那,林夏动了!

  母亲的银针在她指间闪烁着清冷的微光。她的眼神异常沉静,所有的恐惧都被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近乎本能的使命感压了下去。她左手拇指再次重重按上食指指腹那颗深红的朱砂痣!一股比之前对抗蛊虫时更加宏大、更加精纯的温和暖流轰然爆发,瞬间贯通她的右臂!

  “仁心引路,抚其躁戾!”

  清叱声中,她右手闪电般抬起,那枚银针精准无比地刺入自己左手食指指尖!一滴鲜红、圆润、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的血珠,如同最上乘的红宝石,缓缓沁出针尖!这滴血珠出现的瞬间,周围空气中那股被金属网和青铜柱散发的狂暴、冰冷能量所搅动的混乱力场,竟奇异地出现了一丝微弱的“软化”迹象!

  林夏眼神决绝,手腕一抖!那滴承载着仁脉之力的纯净血珠,并非自由滴落,而是被她指尖那股温和却沛然的力量精准地“弹”了出去!血珠化作一道细微却无比清晰的赤红流光,后发先至,恰恰融入了老周射出的那道暗青血箭的尾部!

  “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浸入冰水!暗青血箭那狂暴凶戾的气息,在融入仁脉血珠的瞬间,竟不可思议地出现了一丝微妙的“调和”!赤红的符文光芒稍敛,暗青的色泽中透出一缕温润的赤金!血箭去势不减,但那股纯粹毁灭的意味,被悄然转化为一种更加精准、更加凝练的“破甲”之力!它不再是盲目的凶兽,而是被赋予了明确目标的破阵之矛!

  血箭狠狠撞上银白色的金属巨网!

  “轰——!!!”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却爆发出一圈肉眼可见的、青红交缠的能量冲击波!接触点爆发出刺眼欲盲的青红色强光!金属网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如同亿万根琴弦同时崩断的“铮铮”锐鸣!那张由无数冰冷金属丝精密编织、看似坚不可摧的巨网,竟被硬生生撕裂开一个足有脸盆大小的不规则孔洞!边缘的金属丝如同活物般疯狂扭曲、回缩,试图修补,却被洞口残留的青红能量死死灼烧、阻隔!

  破口已开!但时间紧迫!

  “张恪!”林夏的呼喊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张恪早已蓄势待发!他的眼睛死死盯着电脑屏幕上疯狂跳动的数据流和那个被撕裂的网孔坐标,镜片后的瞳孔因极致的专注而缩成了针尖!容百宜那句“智脉血为匙”如同最精确的指令,刻进了他的脑海!他毫不犹豫地举起右手,用牙齿狠狠咬破了自己的食指指腹!

  鲜血涌出!但他并未将血滴向别处,而是闪电般将流血的手指,狠狠按在了便携式电脑侧面一个特殊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数据接口上!

  “滋滋滋——!”

  鲜血与冰冷的电子接口接触,瞬间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吞噬!张恪的(太阳穴因巨大的数据冲击而剧烈鼓胀,额角青筋毕露)!他口中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但手指却死死抵住接口,纹丝不动!

  “解析!结构!能量节点!给我开——!”他几乎是嘶吼着下达指令!

  奇迹发生了!

  屏幕上疯狂滚动的乱码和红色警告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瞬间抹去!取而代之的,是瀑布般倾泻而下的、无比清晰的银色数据流!这些数据流在屏幕上急速旋转、重组,瞬间凝聚成一把结构无比复杂、由无数流动的0和1构成的、巨大无比的银色钥匙虚影!钥匙的尖端,正指向金属网破口边缘一处不断闪烁、能量反应异常剧烈的细微节点!

  “就是现在!老周!林夏!血引归位!刺那个点!”张恪的声音因巨大的精神负荷而嘶哑变形,但他指向屏幕节点的动作却稳如磐石!

  千钧一发!

  林夏与老周对视一眼,无需言语。林夏指尖再次沁出一滴纯净的仁脉血珠!老周掌心伤口处,那股暗青色的勇脉之血再次被强行逼出,但这一次,它不再狂暴喷涌,而是凝聚成一道更加凝练、缠绕着微弱赤金光晕的血线!

  仁血为引,勇血为刃!

  两道血光,一道柔和纯净,一道凝练凶戾,却在空中奇异地交融、缠绕,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精准地穿过张恪数据钥匙虚影所指的那个金属网节点,射向下方镇龙柱上那闪烁着幽蓝光芒的莲花状青铜托座!目标,正是托座中央,那块镶嵌其中的罗盘残片旁边一处极其微小、如同锁眼的凹陷!

  “噗!”

  交融的仁勇之血,如同最精准的钥匙,狠狠刺入那个锁眼般的凹陷!

  “嗡——!”

  整个青铜巨柱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仿佛痛苦又似解脱的剧烈震颤!柱体表面的幽蓝光芒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疯狂地明灭闪烁!那张笼罩天空、正疯狂试图修复破口的银白金属巨网,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如同亿万生灵同时哀嚎的尖啸!紧接着,构成巨网的无数银白金属丝,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生命力,瞬间失去光泽,寸寸断裂、崩解!化为漫天冰冷的、闪烁着幽蓝光点的金属粉尘,簌簌落下!

  笼罩头顶的死亡囚笼,破了!

  然而,胜利的曙光仅仅一闪而逝!

  “咔嚓…咔嚓嚓嚓——!!!”

  一阵令人(心脏几乎跳出喉咙)的、仿佛大地骨骼被硬生生掰断的恐怖碎裂声,猛地从青铜巨柱的底部传来!

  就在刚才被炸药炸出焦黑坑洞、如同丑陋伤疤的位置,一道巨大的、深不见底的黑色裂缝,如同地狱张开的巨口,猛地向上撕裂开来!裂缝边缘,青铜柱坚硬的铜质如同腐朽的木头般碎裂、剥落!

  “嘶——!!!”

  一股粘稠如墨汁、冰冷如九幽寒狱的黑色雾气,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洪荒巨兽,从那道狰狞的裂缝中狂喷而出!这黑雾所过之处,空气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光线被彻底吞噬!空地边缘那些生命力顽强、饱含水分的巨大蕨类植物、缠绕的藤蔓、甚至几株碗口粗的小树,在被黑雾触及的瞬间,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生机,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黄、卷曲、干枯、化为齑粉!枝干瞬间碳化、崩裂!连脚下饱含腐殖质、滋养万物的黑色泥土,也瞬间失去所有水分,龟裂成灰白的粉末!

  更令人(肝胆俱寒)的是,那些在远处焦躁盘旋的地脉守宫蛊!几只离得稍近的碧绿甲虫被逸散的黑雾边缘扫过,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坚硬如碧玉的甲壳瞬间黯淡、开裂,细小的虫足抽搐几下,便直挺挺地坠落在地,身上那诡异的生命红光彻底熄灭!

  “不——!!!”阿依的尖叫声带着撕裂声带的绝望,她踉跄着后退,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死灰般的恐惧,“龙脉怨气!这是被强行撕裂地脉、亵渎镇龙柱后爆发的龙脉怨气!有人在强行抽取龙脉的力量!快退!沾上一点就完了!!”

  黑色的死亡之雾,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带着湮灭万物的恐怖气息,从那道地狱裂口中疯狂涌出,无情地吞噬着光线、生机与一切色彩,向着刚刚从金属网中脱困、精疲力竭的四人,汹涌席卷而来!

  

  

继续阅读:第11章 滇南蛊影: 镇龙柱异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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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脉薪火之护龙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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