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空气仿佛凝固。
惨白的灯光打在教授脸上,将他眼角的细纹和微微抽动的嘴角照得清清楚楚。
他靠在金属椅背上,被铐在扶手上的右手食指正无意识地敲击着金属表面,发出规律的嗒嗒声。
苏白站在他对面,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下颌线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冷硬。
他没有立刻回应教授的提议,而是走到桌边,拿起那份只写了一半的抑制剂配方。
纸张粗糙,上面的化学分子式笔迹潦草,仿佛教授是随手涂鸦。
苏白目光从纸页上抬起,落在教授脸上,眼神平静无波。
“三年前,威尔逊在神经药理学期刊上发表过一篇被撤回的论文,提到过类似结构的化合物。”
“声称能逆转神经毒素,但后续实验证明,它本身就会导致海马体不可逆损伤。”
教授的食指敲击动作停滞了一瞬,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
他干笑一声,试图掩饰那一闪而过的慌乱。
“威尔逊?那个沽名钓誉的失败者?他的数据根本就是错的!”
“我的配方是经过改良的,去除了……”
“去除?”
苏白打断他,将纸张轻轻放回桌面,指尖点在那个分子式上。
“你只是把侧链的甲基换成了乙基,毒性降低了百分之七,但神经穿透性增加了三倍。”
“用它来解毒,相当于用更高剂量的神经兴奋剂去冲击已经被毒素侵蚀的神经突触。”
他微微前倾,灯光终于照亮了他冰冷的眼睛。
“结果不是缓解,是加速崩溃,小女孩会在极度的亢奋和幻觉中,心跳过速而死。”
“教授,你给的这不是解药,是催命符。”
教授脸上的肌肉僵硬了,那点故作镇定的从容彻底消失。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发紧。
“你……你怎么会……”
“我怎么知道?”
苏白直起身,阴影重新笼罩下来。
“因为威尔逊那篇被撤回的论文,原始数据是我提交给期刊审核委员会的。”
“他那个导致实验体死亡的意外,根本就是你指使他篡改数据后,急于求成进行人体试验的结果。”
死寂。
只有通风系统低沉的嗡鸣在审讯室里回荡。
教授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眼神闪烁,不敢再与苏白对视。
他试图挣扎了一下,手铐撞在椅子上发出刺耳的哐当声。
“看来交易失败了。”
苏白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终审判决意味。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一,说出真正的抑制剂配方和芯片控制端的下落,我们可以考虑在法庭上为你争取一个注射死刑。”
“二,继续保持你的沉默和谎言。”
苏白转过身,走向门口,手按在门把上,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然后我会把你交给国际刑警,他们对你那些散落在世界各地,饱受毒素折磨的实验体很感兴趣。”
“相信那些受害者家属,会很乐意让你体验一下,什么叫量身定制的审判。”
门被拉开,外面走廊的光线涌进来,勾勒出苏白决绝的背影。
“等等!”
教授猛地喊道,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绝望。
“我说!真正的配方……在我脑子里!芯片……芯片的控制端不在我手里!”
苏白停在门口,侧过脸,用余光看着他。
“在谁手里?”
“是……是银狐!”
教授几乎是吼出来的,仿佛说出这个名字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罗森伯爵!他一直远程监控着所有关键样本的状态。”
“芯片的控制密钥在他手里!只有他能远程中止毒素释放!”
“罗森伯爵……”
苏白低声重复这个名字,脑海中闪过海王星号上那个银发老者和账本里庞大的资金网络。
这个老狐狸,果然才是隐藏在最深处的操盘手。
“抑制剂!真正的配方!”
苏白追问,语气加重。
教授瘫在椅子上,语速飞快地报出一连串复杂的化学名称和配比,以及一种需要低温保存的稀有酶名称。
“……需要这种酶作为催化剂,否则合成无效。”
“这种酶只有……只有圣地的实验室才能稳定制备……”
“圣地?”
苏白捕捉到这个陌生的词。
“就是……就是净土基地的前哨站,一个位于雪山深处的绝密实验室……”
教授眼神涣散,彻底放弃了抵抗。
“坐标……坐标我可以画给你们……”
苏白对门口待命的陈春点了点头,陈春立刻拿着纸笔走进来,放在教授面前。
“画出来。标注所有已知的防御力量和出入口。”
苏白命令道,同时对着通讯器低语。
“赵斌,听到了?优先查找银狐罗森伯爵的实时位置和所有通讯链路。”
“另外,核实他刚说的配方成分,联系我们能信任的生物实验室,看能否紧急合成。”
“明白!配方成分已记录,正在交叉验证!罗森的追踪需要时间,这家伙的反侦察能力是顶级的!”
赵斌的声音传来。
教授颤抖着手,在纸上画下歪歪扭扭的地图,标注着一个位于边境无人区的坐标。
“圣地……防守很严……有私人武装……还有……还有地形优势……”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
苏白看着那张粗略的地图,眼神锐利。
一个小女孩的生命,一个隐藏着涅槃计划核心秘密的雪山实验室,一个躲在幕后的金融巨鳄。
三条线,在此刻交织在一起,指向同一个方向。
……
屏蔽室内。
医疗团队根据教授新提供的、经过赵斌初步验证的配方,正在紧急配置真正的抑制剂。
各种精密仪器闪烁着指示灯,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化学试剂气味。
小女孩依旧昏迷,但监护仪上的数据相对稳定了一些。
苏白站在观察窗外,看着里面忙碌的医护人员和病床上那个小小的身影。
陆明递给他一杯热咖啡,浓烈的苦涩香气略微驱散了疲惫。
“罗森那边有线索了吗?”
陆明问,声音有些沙哑,连续的高强度行动,铁打的人也难免疲倦。
苏白摇头,接过咖啡,指尖感受到杯壁传来的烫意。
“赵斌在跟。”
“罗森很狡猾,用的都是单次加密通道和跳板服务器,短时间内很难锁定具体位置,而且……”
他顿了顿,喝了一口滚烫的咖啡。
“……我怀疑,就算找到他,他也不会轻易交出控制密钥。”
“为什么?教授不是说他能远程中止吗?”
“他能中止,但他为什么要中止?”
苏白看向陆明,眼神深邃。
“这个小女孩是目前已知适配度最高的样本之一,体内还植入了他们最新的控制芯片。”
“对罗森和涅槃计划背后的人来说,她是极其珍贵的资产,甚至是……火种。”
“他们可能宁愿让她休眠,也不会允许我们彻底修复她,交出密钥,等于放弃了这个关键筹码。”
陆明沉默了,拳头不自觉握紧。
他明白苏白的意思。
在这些视人命为草芥的疯子眼里,一个小女孩的生命,远不如其作为实验品的价值重要。
“那我们怎么办?强攻那个圣地实验室?拿到那种酶,自己制备抑制剂?”
陆明看向苏白手中那张画着坐标的纸。
“教授说那里防守严密,我们人手不够,时间更不够。”
苏白没有立刻回答,他凝视着观察窗内,小女孩胸口随着呼吸微弱的起伏。
她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像个安静的瓷娃娃。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权衡着每一个选项的风险和成功率。
强攻实验室,不确定性太高,耗时也可能远超48小时。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压力,仿佛实质般挤压着胸腔。
突然,苏白的加密通讯器发出了一种不同于往常的、极轻微的震动频率。
不是赵斌,也不是陈春,是一个他几乎快要遗忘的、特定的信号。
他瞳孔微缩,放下咖啡杯,快步走到屏蔽室外的休息区,按下了接听键。
通讯那头一片寂静,只有细微的、仿佛经过特殊处理的电流底噪。
几秒钟后,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雌雄莫辨的电子音响起,语调平缓,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是裁缝。
这个神秘的信息提供者,再次在最关键的时刻,送来了最需要的东西。
但他从不做慈善,每一次帮助都标好了价格。
信风航线,正是之前运输新材前往珊瑚礁拍卖会的那条隐秘走私航线。
这个节点服务器,显然是这条航线的神经中枢之一。
“理由。”
苏白言简意赅,没有废话。
“罗森开始清洗知情者。节点管理员水母,掌握了部分他与黑水集团资金往来的原始日志。”
“罗森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裁缝的电子音依旧平稳,却透出冰冷的杀意。
“你们动手,名正言顺,我动手,麻烦。”
苏白瞬间明白了。
裁缝要借刀杀人,清除掉可能牵连到他或者他背后势力的知情者水母。
同时顺手帮他们拿到救小女孩的密钥,还能重创罗森的走私网络,一石三鸟。
“时间太紧。”
苏白看了一眼手表,距离窗口期只有不到八小时。
坐标指向的位置,是南部沿海一个繁忙的国际货运港。
“足够。”裁缝的声音毫无波澜。
“身份和装备,老规矩,会有人送到渔人码头,三号仓库。祝……狩猎愉快。”
通讯戛然而止。
苏白站在原地,指尖轻轻摩挲着通讯器冰冷的金属外壳。
窗外,天色已经大亮。
一边是危在旦夕的小女孩,一边是裁缝提供的唯一希望,但背后是显而易见的陷阱和利用。
他没有选择。
转身,苏白的目光扫过走过来的陈春和陆明,眼神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和决断。
“计划变更,陆明,你留下,配合医疗团队,确保抑制剂合成万无一失。”
“同时,协调外围,对教授提供的圣地坐标进行卫星侦察和情报分析,做好两手准备。”
“陈春,你和我,去一趟南部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