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老院位于城西一个新开发的小区，小区门口有保安值守，环境确实不错，绿化很好，路边种着不少桂花树。
前台接待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穿着粉色的工作服，热情地带他参观，走在前面介绍，脚步很快。
“我们提供全方位的养老服务，包括医疗、餐饮、娱乐，每天都有医生查房，三餐都是营养师搭配的，还有书法、绘画课可以参加。”
接待员滔滔不绝地介绍，语速很快，不给苏白插话的机会。
“现在签约，还能享受房价增值分成，房子托管给我们，以后涨价了，老人能拿到一半的增值收益。”
“房价增值分成？具体怎么分？”
苏白打断她，想知道细节，这个说法听起来很可疑。
“就是把房产委托我们统一管理，我们会把房子出租或者进行改造，产生的租金和增值部分，老人可以分红，每个月都能拿到钱。”
接待员笑容可掬，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收益表递给苏白。
“你看，这是去年的收益案例，有个老人的房子一年涨了十万，他拿了五万。”
参观结束时，苏白在门口遇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三楼王阿姨正在签约处按手印，手指上沾着红色的印泥。
她穿着一件灰色的外套，头发梳得很整齐，像是特意打扮过。
她看见苏白，身体僵了一下，慌忙低下头，假装没看见。
“王阿姨，您怎么在这儿？”
苏白走过去，语气带着惊讶，他没想到王阿姨会来签约。
“我自愿的。”
王阿姨抢着说，声音却带着颤抖，眼神躲闪，不敢看苏白。
“这里条件好，包吃包住，不用麻烦孩子，我觉得挺好的。”
接待员立即上前，挡在苏白和王阿姨之间，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先生，请不要打扰我们客户签约，这是她的个人选择，我们尊重每个老人的决定。”
回去的路上，苏白绕道去了区房管局，想查一下最近的房产转移记录。
房管局大厅里人不多，几个窗口都开着，工作人员正在电脑前处理业务。
他以研究老年住房政策为名，向工作人员说明了情况，希望能查询相关记录。
工作人员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让他在电脑上查看。
苏白发现短短一个月内，有十七套老年业主的房产转移到了同一家公司名下。
永安居地产。
赵斌很快查到了这家公司的背景，通过微信把信息发给苏白，文字后面还附了一张公司股权结构图。
“永安居的大股东是鼎盛集团，占股百分之七十，就是之前搞暴力拆迁的那个鼎盛，三年前因为强拆还被媒体曝光过，后来花钱摆平了。”
“他们收购这么多老年房产做什么？只是为了养老服务？”
苏白回复赵斌，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鼎盛集团一直做房地产，突然涉足养老行业，肯定有问题。
“那片区域最近要建地铁站，规划图刚出来，还没对外公布。”
赵斌发来一份规划图，图上用红色虚线标出了地铁线路。
“这些房产都在地铁规划线上，等地铁开建，房价至少涨一倍，他们是想囤房炒房。”
晚上，苏白找到赵老师家，他家住在老小区的五楼，没有电梯。
开门的是他儿子，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脸上带着疲惫，眼神不太好看，像是没休息好。
“我爸已经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来吧。”
赵老师儿子堵在门口，不想让苏白进去，语气有些冷淡。
“我就问一件事，很快就好。”
苏白站在门口，身体微微前倾。
“养老院是不是逼你们签合同？用各种方法催促或者施压？”
赵老师儿子沉默片刻，侧身让苏白进来，关上门，压低声音，怕吵醒里面的赵老师。
“他们天天上门，有时候一天来两三次，说我爸一个人住不安全，容易出事。”
“还说小区马上要拆迁，到时候没地方住，只有他们养老院有名额。”
他叹了口气，坐在沙发上，双手抓着头发。
“还说如果现在不签，以后想签都没名额了，很多老人都抢着签。”
“合同你们仔细看了吗？条款有没有问题？”
苏白坐在他对面，追问，想知道合同里的具体内容。
“看了……又好像没看懂。”
赵老师儿子叹气，从茶几上拿起一份合同递给苏白。
“条款太多，密密麻麻十几页，全是法律术语，我爸眼睛又不好，看不清楚。”
“我也没耐心逐字逐句看，就大概翻了翻。”
第二天，苏白陪着赵老师去养老院，要求再看一次合同，想找出里面的问题。
养老院的大厅里人很多，几个老人正在和工作人员交谈，手里拿着合同，表情迷茫。
接待他们的还是那个热情的女经理，穿着一身职业装，头发盘得很整齐。
“合同都是标准文本，经过专业律师审核的，没问题，你们放心签就行。”
女经理笑容不变，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合同递给苏白。
“之前给赵老师看过，内容都一样，没有修改过。”
“第七条第四款说，甲方有权对托管房产进行必要的改造和处置，这个具体指什么？”
“改造包括拆除重建吗？处置是不是可以随意买卖？”
苏白翻到第七条，指着第四款问，这个条款的表述很模糊，容易有歧义。
女经理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神闪烁，停顿了几秒才回答。
“就是正常的维护维修，比如墙面掉漆了重新刷，水管坏了更换，不是拆除重建，处置也只是代为管理。”
“不会随意买卖，需要经过老人同意。”
“第十二条说，如果老人提前退出，要支付高额违约金。”
“这个金额是怎么算出来的？为什么比市场价高这么多？”
苏白又翻到第十二条，继续追问，违约金的金额明显不合理。
“这是为了保障服务连续性，我们要提前安排工作人员和床位，老人突然退出会造成损失，违约金是根据损失计算的。”
女经理的语气有些不耐烦，手指敲了敲桌面，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