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还没想到法子对付吴秀莲一家时，他们倒先找上了门。
但是他们不知道我家住哪。
看到他们的时候，吴秀莲正在在小区外面为难保安小哥。
我叹了口气，走上前去。
“吴阿姨，你们怎么来了？”
听到我声音的那一瞬间，吴秀莲又发挥了她的变脸大师技能，在大庭广众之下阴阳怪气：“儿媳妇呀，我这么大老远来看你，这保安连小区门口都不让进，看来我们乡下来的不受人待见啊。”
她再怎么歪曲事实，我也不会让她知道我家在哪的。
稍作思考后，我说：“阿姨，我们新房还在装修呢，咱们移步聊吧。”
餐厅里，李欢欢疯了一样的点各种海鲜肉类。
吴秀莲不仅不拦着，还在一旁指点江山，恨不得把整个餐厅都搬到她碗里。
终于满足了，她才想起我还在场。
“露露啊，不好意思，我们第一次来这么高级的餐厅。”
我在心里冷哼。
“阿姨，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
还是那点破事。
她想让我帮李欢欢转岗。
李欢欢抬头，面色略带娇羞：“姐姐，我想去乔编辑那里工作，他脾气比较好。”
呵，她倒是挺会想。
乔编辑是杂志社里的大明星，帅气多金，但是——人家已经结婚了。
见我不说话，吴秀莲又开始拿户口本的事情要挟。
“露露，你们领结婚证，是不是需要户口本？”
所以我还是答应了。
她们瞬间欢天喜地地享用起大餐。
只是她们都不知道，这是一家自助餐厅。
吃不完的食物，是要全额买单的。
我买了自己那份单借口有事离开了。
不到晚上，吴秀莲的语音消息就涌进了林琛的手机。
“姓梁的贱货，不告诉我们吃不完还要给钱的。她倒好，自己先走了，我和欢欢硬着头皮把东西吃完，结果欢欢海鲜过敏进医院了！”
6
得知吴秀莲上午找到了家里，林琛非常紧张。
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担心她们会因为这件事再找我的麻烦。
我只让他放下心来。
吴秀莲之所以能找上门，多亏了李欢欢在背后的怂恿。
当下吴秀莲有求于我，不会和我撕破脸。
所以很快，我就通知李欢欢可以转岗了。
转岗那天，李欢欢得意得像一只花孔雀。
可是没出两天，乔编辑就把李欢欢勾引他的事情捅到了公司群。
群里赫然摆着两张李欢欢用“哥哥”称呼乔编辑的聊天记录，内容露骨让人不能直视。
李欢欢脸再大，也是要面子的小女生。
那天乔编辑的正派夫人来办公室送便当，明里暗里把李欢欢骂了一顿。
李欢欢羞愧难当，当场收拾东西离职了。
这件事在不大不小的出版圈很快传遍了。
我爸端着茶，摇摇头：“她在我们这是混不下去了。玥玥，要不你给她找个厂子吧，拧螺丝钉还是很能磨练人品性的。”
我只笑不语。
李欢欢回老家了，吴秀莲也没有理由待下去。
我和林琛的生活短暂步入了正轨，只是亲戚朋友一直在问我们的婚期。
那天正犯愁时，吴秀莲打来了电话。
“那个，小玥啊。欢欢的事情是我们对不住你，但是你和小琛的事情还是要办的。这样吧，你给我个地址，我带着欢欢给你道个歉，我们谈谈彩礼的事情。”
这通电话我老爸听个正着。
他大手一挥：“闺女，让她来我家，我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少诚意。”
7
我和林琛从来没给吴秀莲透露过我的家世。
我爸年轻时确实是个“臭写书”的，但我妈不是。
她是土豪。
对，从一个小吃摊做成大型餐饮企业的暴发户。
于是第一次登我家大门那天，吴秀莲一家人的眼睛都绿了。
他们先是诚恳地承认了李欢欢处事不端的错误，又表明了娶我过门当儿媳妇的诚心。
我爸挥着小扇子，从容地问：“那试问亲家那边的婚俗是？”
吴秀莲嘿嘿一笑：“我们这边呢，女方用车或者房陪嫁，男方拿10万彩礼。”
此话一出，全程静默。
吴秀莲继续说：“但是呢，这几年我们家比较困难，供两个孩子上大学把积蓄都花光了，所以彩礼能不能适当减少一些。”
“减多少？”
“五万。”
我爸直接把他们轰出了门。
见多识广的老爸早就了解过县城里的婚俗。
他说：“我宁愿不要你们的彩礼，也不会让我的女儿在你们那里被低看。车子房子，你们一样都别想。”
吴秀莲也气急败坏了。
她当着我们的面，把户口本撕成了两半。
领证的事情彻底被推迟了。
林琛这阵子写了个本子，赚了一笔钱。
他和我商量，用这些钱把吴秀莲堵回去，和她断绝关系。
我阻止了他。
吴秀莲就像个无底洞，她这种奇葩母亲永远都不会满足的，只要有一天她还在，就会把孩子的价值压榨干净。
眼下的情况，我们只能等着吴秀莲哪天想开了。
这一天很快就来了。
吴秀莲写了一封字字泣血的亲笔信，反省了她的错误。
信的末尾，她说：“小玥，林琛的继父生病了，求求你们救救他吧。”
8
这次再见面，吴秀莲的确变了很多。
她不像以前那样尖酸刻薄了，因为照顾病人，脸色憔悴了许多。
一见到我，她就要给我下跪。
“小玥，对不起，我给林琛发的那些消息，都是我头脑不清醒发的，你就当我是神经病吧。”
我看看林琛，他拉着我的手不让我上前。
病床上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奄奄一息，我承认，我心生怜悯了。
林琛在一旁小声嘱咐我：“小玥，你说过的，咱们不能松口。”
但这次我犯了糊涂。
怎么说，他们也是林琛至亲的家人。
所以我和林琛商量，给他们一笔钱，让他们再签一张保证书，保证不再干扰我们的生活。
吴秀莲连连点头，说她会保证。
就这样，我和林琛都松懈了。
我们喝下了吴秀莲送来的水。
视线迷乱中，我看到病恹恹的林琛继父竟然从病床上坐起来，鬼鬼祟祟地和吴秀莲比划着什么。
然后我才意识到，他们要脱掉我和林琛的衣服。
吴秀莲还喃喃地说着：“让她怀孕，把他们留在家里，永远不让他们走。”
我遂即就晕了过去。
梦里，我又回到了和林琛18岁那天。
衣衫单薄的少年才华横溢，用他参加小说大赛赚来的第一桶金，给我买了一台电脑。
从此，我也越发确定自己的目标——成为一名金牌编辑。
他告诉我：“我会永远支持你追求梦想。”
后来我才知道，这句话何尝不是对他自己说的。
他也有梦想，而且他很勇敢，冲出了那个束缚自己的地方。
我不想让这一切功亏一篑。
也许是这份回忆，支撑着我从混沌中苏醒。
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林琛。
他紧张地看着我，说：“小玥，你没事吧？”
他又告诉我：“对不起，没保护好你。但是他们已经被抓起来了。”
是的，我这才明白，这一切都是吴秀莲设计的。
得病是装的，反省是装的。
为了让我怀孕，困住林琛在他们身边，他们在水里下了药。
林琛早就做好了准备，他和他发小商量好，如果我们进病房一个小时后还没出来，那就是我们出事了。
还好，发小来的及时，什么都没发生。
而吴秀莲和他继父，也第一时间被送进了看守所。
为这件事，林琛自责极了。
“小玥，对不起。”
我说，这不是他的错，任何人摊上这种奇葩家人，都不会好过的。
这么多年，林琛都是怎么过来的呢，我不知该如何宽慰他。
这一系列的事情，很可能影响我们两人原本坚固的关系。
我和林琛暂时分居了。
9
我渐渐发现，没有林琛的生活非常不习惯。
他是典型的爹系男友，无微不至照顾我的生活起居，不让我做一点家务。
很多人旁敲侧击，让我小心林琛是凤凰男。
我很清楚，他不是的。
他赚的钱比我赚的多十倍，这么多年追求他的女生前赴后继，我一直是他身边的唯一。
没有他，我还能活。
但明明我们可以好好在一起的。
看我每天失魂落魄，老爸也十分难受。
但是他安慰我的方式十分欠揍。
“闺女，终于明白了老爸和你妈一如不见如隔三秋的感受了吧。”
“没事的，林琛这小子，以后不会差。那家人不会影响他的。”
当时我没能明白老爸话里的深意。
直到有一天，林琛来我家见我。
他意气风发，和18岁那年如出一辙。
只是他这次带来的不是电脑，而是一份沉甸甸的文件。
是他的“户口迁移”证明。
这段不见面的日子，林琛一直在为我们的未来努力。
他查资料，托关系，问清楚了户口迁移的各项事宜。
考虑到其中的诸多曲折，他选择了揭开自己的伤疤。
把吴秀莲和继父曾经合伙囚禁、虐待他的照片证据交给了公安人员。
现在，户口本上只剩他一个人了。
而很快，那上面就会多出一个我的名字。
他紧紧地抱住我，我哭得喘不上气。
“小玥，我们可以在一起了。”
是的，谁都不能来阻挠我们了。
10
婚期很快确定下来，就在我们七年前定情的日子。
李欢欢一直在微信上说：“姐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叫我就好。”
我只回了俩字：“婉拒”。
听林琛说，李欢欢从来没把他当成过哥哥。
“在她眼里，我和一棵摇钱树也差不多。”
高中三年、大学四年，李欢欢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吴秀莲从林琛腰包里抠出来的。
林琛放在家里的奖杯、证书，他们一样都没放过，能卖钱的卖钱，不能卖钱的都伪造成李欢欢的成绩。
不过最近，李欢欢似乎又惹上麻烦了。
她被学院查出了在实习期间行为不端，取消了实习成绩，直接被延毕。
新闻专业的学生，最忌讳的就是在业内没有好口碑。
这也是为什么李欢欢又开始一个劲往我身上贴。
林琛似乎怕我再次动摇，让我把李欢欢的联系方式删掉。
我圣母心泛滥的老毛病又犯了。
然后，林琛给我讲了个故事。
18岁那年，我们高中毕业。
彼时的李欢欢十三岁，青春期正盛的年纪。
林琛给我准备毕业礼物时，被她看了个正着。
她撒娇缠着林琛，说自己明年也要中考了，也想要礼物。
林琛拒绝不过，随手从抽屉里拿出一只随身听，是当年的限量款，林琛很喜欢。
可李欢欢不满意。
后来她偷偷去林琛的卧室里翻找，一声不吭拿走了林琛原本要送我的礼物。
是我最喜欢的小说家，余华老师的亲签。
他在签售会上排了一整天才得到的。
林琛发现后，把整个家找翻天了，都没找到。
再准备也来不及了，而他的稿费恰好到账，这才急匆匆给我选了另一份礼物。
那也是很久很久之后，大概是五年前。
他在家里一处放废弃物品的地方发现了那本书。
而再拿到手上时，它已经面目全非，上面全是李欢欢的涂鸦和字迹。
一切昭然若揭。
11
“她差点让我崩溃了，小玥。”
“除了那份礼物，我想不出还有什么能打动你，让你愿意和我在一起。”
林琛委屈巴巴地和我控诉着。
我笑了笑，揉了揉他的头。
“那你肯定不知道，我也在悄悄喜欢你。”
好在，我们终于有好的结果了。
“可惜我还是没保护好你。”
“没关系，都解决了，不是吗？”
正如我们所期待的那样，我们的婚礼虽然姗姗来迟，但一切如常。
林琛找来了从小疼爱他的叔叔和婶婶当自己的证婚人。
他的发小、朋友和同事都真诚地祝福着我们。
看吧，即使是吴秀莲这样的奇葩“婆婆”都打败不了我们共度余生的决心。
婚礼仪式举行完毕后，林琛让我去休息。
忽然外面乱糟糟地，我想出去看看，林琛拦住了我。
后来我才知道。
吴秀莲来了。
似乎是现世报来了，吴秀莲的丈夫，也就是林琛的前继父，真的得病了。
吴秀莲在热闹婚礼的尾声中跪地痛哭。
林琛的叔叔应对了这个插曲，他在所有亲戚朋友的见证下，说出了吴秀莲打压虐待林琛的事实。
“当年要不是我们拦着她，林琛是会被她活活打死的！”
吴秀莲扛不住人们的唾弃，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而那一整天我都沉浸在幸福中，丝毫没有被影响。
就像我和林琛今后的人生，永远都不会被莫须有的人玷污。
12
一切尘埃落定后，我被调到了“暴躁”主编的手下工作。
亲身体验过后才知道，大主编不愧是大主编，他虽然凶狠，但十分有职业道德和社会责任感。
在他的鞭策下，我迅速进步，名正言顺地晋升为正式编辑。
我的梦想开始起航。
林琛的事业也蒸蒸日上，每天除了写本子就是写本子，最近有个知名导演找到了他，要和他合作。
周末的傍晚，我们在沙发上相拥，临摹着未来。
突然，一条公众号消息引起了我的注意。
点开，标题是一则“男友的奇葩母亲”文章推送。
我定睛一看，文章的作者是我的大主编。
这篇故事就是以吴秀莲一家为原型写的，细细读完后，和我们最近的经历八九不离十。
我神色复杂地看着林琛。
林琛则一笑置之。
不出两天，这篇文章被好几个平台转载，阅读量达到了十万加。
故事中的人物原型，也被万能的网友扒了出来。
我担心林琛，而老爸却不以为意。
他老人家翘着二郎腿，悠悠地说：“哼哼，早知道这么劲爆的素材就在身边，我们杂志社还用等到今天么。”
我算是明白了。
配上林琛意味深长的笑容，原来这是他俩共同的计划。
这招是有点损，但有用。
很快我们就听说，吴秀莲一家搬家了。
至于林琛的前继父，吴秀莲早就偷偷买了保险，她根本没打算给丈夫治病。
她用保险理赔的一笔钱，自己去游山玩水，最后一条发给林琛的消息，是这样的。
“小琛，你和那个姓梁的好好过日子吧，不用担心妈。”
林琛摇着头，按下了删除键。
就这样，我们的生活归于平静，那场风波就像从没来过一样，也在我们的记忆里抹除了。
我也学会了在一切人际关系里多长心眼。
毕竟说不准，哪个看起来和我们很合拍的人，背后里却用什么恶心的代号称呼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