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几天雨,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气息,有些燥热的心情仿佛也随着潇潇的水汽消失的无影无踪。
云锦伸着懒腰,看着似乎有些变粗的,可不能再这样吃了睡,睡了吃。生活貌似很舒适,其实人的意志往往就在舒适中消磨殆尽。
她很清醒,陶城公主虽然有长庆帝和冯太后两座强大的靠山,但靠山再强,也终不如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来的安心。
精神力气的恢复,清清朗朗的天气,都让云锦心里有着跃跃欲试的冲动。她要出府,去逛逛街,逗逗乐,去看看真正的、外面的世界。
三步并作两步,云锦走到了更衣间。打开南面的一个大衣柜,她眼睛一亮,果然在这里。衣柜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款式简洁,面料朴素的衣服。
穿越而来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她已经能够自己穿上那些层层叠叠的衣裳,但是头发,却没有办法。每当看到文竹她们三两下,就能够挽出一个漂亮的发型,云锦很是羡慕。
“公主”,文竹走进屋,上下打量着,见云锦早已经换好了衣服:“公主,您这是打算去哪啊?”
云锦坐在光亮的铜镜前着长发:“我想到街上逛逛去。文竹,你快来,帮我弄弄头发。”
文竹走到她的身后,接过她递来的玉梳,边为她整理头发,边说:“公主,您的身体才刚好些,要是让王爷知道了……”
云锦笑眯眯地打断她的话:“所以你千万不要告诉王爷啊。我们是同一阵线嘛。我受伤以来,不是吃饭就是睡觉,都快憋坏了。你叫上采樱和孙虎一起去。”
“那公主您答应文竹,就出去逛逛,得回府吃晚饭。可别再像上次一般,亥时才回来。”文竹说着已经为云锦挽了个简单的侧髻,又从首饰箱子里挑了两只琥珀簪子点缀在发髻上。
云锦伸手捏了捏文竹的俏脸,笑道:“好,答应你就是。”
这一边,云锦正快快乐乐地准备着出行,另一边厢的安东王府地牢,瑞木正急匆匆地走向监室。
“大祭司,陶城公主府收到急报,陶城公主预备着要出门。”
大祭司手里拿着一块石墨,正在石板地上演算着大九宫,闻言,来了兴致,笑道:“正好,省得我们再花费心思布置。派人跟着陶城公主,随机应变。在我的计划里,她不该过于安静地蛰伏着。真的很期待,若她知道兄长二皇子便是谋害她的母后元凶,又会有何反应。”
瑞木不敢多言,只应道:“是,大祭司。属下这就派人去做。”
中京城位于连国中部,北倚云翔山脉,南朝三元平原。三元河从城中蜿蜒而过,是一处富饶的土地。
中京城分为皇城,南城、北城和外城。
皇城,依云翔山脉而建,守卫森严。
皇城前部,是朝殿。为连国百官上朝议政,国王接见百官之地。皇城后部,是皇宫。帝后嫔妃生活起居之所。
外城是战略缓冲,起到一个护卫中京城的作用。
王亲贵胄,官员权贵均在南城开院建府,所以南城也有金玉城的美誉;北城则是平民百姓安居的地方,因此北城也被称为青铜城。南城和北城之间,三元河两岸,是中京城最热闹繁华的商区。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很干净。街道两旁的小贩,将自己的货物摆放得整整齐齐,带着笑意吆喝着生意。
云锦仿佛是离开了雀笼的自在鸟儿,欢快无比。所有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是那么的新鲜, 胭脂铺、绸缎庄、小书店,甚至连米铺云锦也忍不住探头去看。
“我打死你这个小兔崽子,我叫你手贱,我叫你偷东西。”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只见不远处稀稀疏疏围着几个人,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人正挥舞着拳头砸向一个干瘪瘦小的男孩,男孩被揍得躺倒在地上,神情痛苦。男孩穿着的衣服已经脏得看不出颜色,有些地方还破成了一串串布条。他脚下的鞋子是用稻草编制而成,几乎不能称之为鞋子了。
云锦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她只是随意地看了一眼,那被打的男孩的手里紧紧地搂着什么东西,无论中年男人怎么打,他就是不松手。
男孩的眼神太让云锦熟悉了,痛苦、倔强、愤世嫉俗。
“发生什么事了?大叔你怎么在大街上打人呢?”
“关你屁事……”中年男人扭过头来骂了一声,见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又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云锦径直走到男孩身前,蹲下,平视他,温柔而又坚定地说:“无论什么理由,错了就是错了。再苦、再难,都要谨守人的基本道德,那是你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根基。”
男孩似乎不明白,他喃喃地重复着:“道德?道德是什么?”
“道德就是恻隐之心,羞恶之心,恭敬之心,是非之心。”
男孩呆呆地看着云锦,他不明白,旁人见他蓬头垢面、邋邋遢遢,不是掩着鼻子唯恐避之不及,就是一脸鄙夷的神情,碰上更恶劣的,讥笑谩骂的,大打出手的,也是家常便饭。可是这个漂亮姐姐,她的眼睛里有着怜悯,仿佛在说,你的痛苦我能感受,我懂。
有多久没有人这么温柔地对他说过话,有多久没有人教过他道理了。男孩觉得鼻子酸酸的。
中年男人插话:“姑娘,你跟他讲道理没有用。这小贼前儿、昨儿、今儿,都在我这里偷包子,都偷成熟人了。这有爹生没娘教的小杂种,今儿我就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大爷可不是吃素的。”
中年男人的话刺激了男孩,他一蹦而起,就要朝中年男人扑过去。孙虎反应快,一手就将他捞住。男孩目赤欲裂:“我不许你侮辱我爹娘!我妹妹病了,我没钱找大夫,她快要死了,她说想吃包子……”
说到最后,男孩的身子软了下来,滑到地上,泪水无声地落下。
云锦一手托起男孩的手,另一手轻轻地他的手指,只见手掌心里是一只被抓得变了形的包子,包子皮上还带着黑黑的指印,而男孩的掌心,早已经被烫得通红。”
“你叫什么名字?”
“金哥。”
“你和妹妹住在哪里?”
“城外无忧观里。”
“和你们住在一起的孩子还有几个。”
“十三个。”
“一会儿我去医馆找个大夫,你带路,我们去无忧观看看你妹妹。现在,你去跟大叔认个错。”
男孩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云锦。
云锦以为他不愿,又加了句:“错了就要认,知错了就要改。”
男孩被云锦拖着,走到中年男人面前,他牙齿紧着唇,好一会儿,才听他说:“大叔,对不起。”
中年男人“哼”了一声,扭过脸。
云锦从如意荷包里掏出一小块碎银,递到中年男人手里:“大叔,这孩子偷了你的包子,是他不对。我替他付钱,不知道这些银子够不够?”
中年男人眉开眼笑:“够、够,别说几个包子了,就是一笼屉包子也尽够了。
“那就麻烦大叔,你再给我包几个包子拿过来,可好?”
“好,好。”中年男人一路小跑地忙活去了。
人群见戏唱完了,没热闹看了,也三三两两地散开了。
这是在做梦吗?如果是梦的话,我希望永远不要醒。男孩的目光追随着云锦,她的一颦一笑,那么美丽,那么生动。
很久很久以后,当男孩成长为男人,当小乞丐成长为富可敌国的巨商,他依旧清晰地记得,那一天,那个人,带着足以让天地间一切黯然失色的温柔和笑容,改变了他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