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儿哪算做好事，你要遇到，你也会伸出援助之手的。”
“我可不行！我没你那么多额外收入，养活我自己还行，再多一个我可没那个本事。”
陈青原本是靠在升起的病床上，额头的纱布已经拆掉，留下淡淡的青紫色淤痕，脸色依然还有些大失血之后的卡白，但眼神此刻却炯炯有神，更是一眨不眨的看着于珊忙前忙后。
直到于珊自己可能都感觉到一双目光的注视，似乎才发现陈青闪光的眼神。
“怎么？第一次认识姐？”
她唇角微弯，带着一丝调侃。
陈青下意识点头，随即又摇头。
两人该有的动作片都演过了，怎么会第一次认识。
但如此充满生活气息、放下所有身份架子的于珊，他确实是第一次见。
曾经的领导姿态、处长的自持，此刻在她身上已荡然无存，只剩下纯粹的关切。
于珊对他的反应显然很满意，笑着催促：“发什么呆？快把衣服披上，真想感冒再回来？”
“啊！哦！哦！”
陈青略微有些失神，赶紧把于珊带来的大衣披上，从病床上下来。
还来不及感受大衣上属于于珊的气息味道，脚刚沾地，手机屏幕亮起，一条短信赫然出现。
陈青一看，马上拿起查看，竟然是米雪发来的。
看见于处的车在楼下，我就不上去了，晚上去你家看你！
陈青脑子嗡的一下有些发胀。
昨天两个女人分明都是接受了他建议的模样，今天结果一个一个的都积极。
好在米雪来晚了一些，又凑巧看见了于珊的车停在楼下，否则，到时候尴尬的到底是谁！
反正不是他陈青。
于珊敏锐地察觉到这清晨的短信不太寻常，虽未开口询问，目光却已落在他手机上。
陈青心头一跳，飞快回了个好，迅速锁屏。
“不让接，是有别的小姑娘等着呢？”
于珊似笑非笑地打趣。
“哪能啊！”
陈青立刻否认，急中生智，“是耗子！周浩！我昨天让他来接的，这不你来了嘛，我让他别来了。”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
于珊没再深究，打量了一下他身上的大衣：“嗯，是有点紧巴，不过上车有暖气，到家就好。”
她顿了顿，收起玩笑，“好了，不逗你，我来是给你办出院手续的，不然你今天可走不了，另外……”
她话锋一转，带着点神秘，“昨晚回去，收到一份邮件，你猜是什么？”
陈青摇头。
“《云栖谷开发计划书》初稿。”
于珊脸上带着笑意。
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U盘递过去，“在这里面，写得……很详细，很有吸引力。”
陈青接过U盘，眼中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果然，巨大的诱惑面前，万仙仙终究是按捺不住了，“是正式提交稿？”
“不是。”
于珊解释道，“是旅游局的蔡致雅局长，私下发给她在市政府综合处的老师杨承志，请他帮忙润色的。”
“老师？”
陈青有些意外。
杨承志三十出头，蔡致雅四十多，怎么看也不像师生。
“名义上的。”
于珊解惑，“杨承志大学时在《读者》上发表过文章，蔡局当时以为是个老先生，一直尊称老师，后来杨承志毕业进了教育系统，蔡局才知道他年纪比自己小很多，不过蔡局惜才，帮他进了政府综合处，这老师的名分也就一直叫下来了。”
“原来如此。”
陈青恍然，随即问道，“那杨承志为什么发给你？”
于珊看着他：“因为杨承志的母亲，是我大学时的恩师。”
陈青暗自心惊，上次去深市，杨承志和于珊是一点没透露，全程都没有太多私人交流，也看不出来关系。
于珊也知道这个消息对陈青而言有些意外，开口说道：“很多关系，表面上大家都看不出来的，你以为杨承志为什么要发给我看？”
“为什么？”
“因为，”于珊压低声音，“管涂副市长，昨天检查出肾脏囊肿，怀疑早期癌变，已经向市委组织部提交了病休离职申请。”
陈青眼神一凝，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管涂这病休，是给各方都留了体面的台阶下。
若非他在省里有够硬的关系，单凭这次搞出省调查组、让临州如此被动的事，纪委深查下去绝没好果子吃。
他本无意针对管涂，是对方自己撞上来，结果反噬其身。
而作为管涂的秘书，杨承志在领导体面退场、自己尚未外放之际，急需寻找新的靠山或出路。
市长、副市长们的秘书在综合处地位特殊，但也极易成为靶子。
杨承志显然还没修炼到八面玲珑的境界，在市政府综合处无依无靠，他自然想到了同在综合处系统、且背景深厚的于珊。
这份《云栖谷计划书》，就是他的投石问路。
于珊并未说出自己对计划书的看法，陈青早有叮嘱。
她把U盘交给陈青，任务就算完成。
剩下的，是陈青要怎么做的事了。
然而，陈青却主动开口，点破了计划书背后潜藏的危机：“于姐，这计划书看着前景光明，如果换届以后你是市委秘书长，就与你没什么关系了，但如果你进入市政府，这个计划书的隐患你要知道。”
他看着于珊的眼睛，语气凝重：“不管规划多完美，项目初期可能顺利，但紧接着，就会撞上至少持续三年的全国性旅游市场低迷期！效益好的时候，一切问题都能掩盖；一旦效益下滑，生态红线边界模糊、财政投入巨大、产出比失衡、跃进水库的历史权属纠纷……所有这些都会爆发！很容易变成一个填不满的财政窟窿，处理不好，就是巨大的舆情风暴！”
于珊越听心越沉。
陈青预测的三年后市场低迷，听上去有些匪夷所思，但不知为何，她本能地相信他的判断，“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让我发表意见？”
“因为这个项目本身确实有亮点，”陈青嘴角勾起一丝冷意，“只是时机选错了，运营的人……也不对，否则，我何必提醒他们？”
他当然清楚，这低迷期来自前世的记忆。
他故意将项目提前几年启动，就是要让它一头撞上这个冰河期。
这是阳谋！
巨大的前期诱惑和市场预期，足以让万仙仙、让旅游局、让任何一届班子都难以拒绝。
谁来主抓，都得掉进这个坑里。
等到项目陷入泥潭，巨额投入打了水漂，不得不壮士断腕时，收拾残局、力挽狂澜的机会，自然就留给了未来的人——他，或者于珊。
错和过失在别人，成功只能属于自己。
万仙仙或许会因为这个项目提升到副科，要是运气好，还能升职到正科，但也仅此而已。
一个人的痛苦，不是一直痛苦才是痛苦，而是她看到了高峰，甚至都已经在攀爬的路上了，却瞬间坠下深渊，那才是真的痛苦！
上亿的资金投入，这笔财政资金，不只是万仙仙会因此被牵连，花出去的钱谁也补不了，就注定了结局。
只不过，谋划针对的是谁，他没有必要去告诉于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