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雪扶着陈青的手臂，看着张佳怡的模样，终究于心不忍，在他耳边轻声解释：“佳怡姑娘……一直守在这里，谁劝都不走，大概……是想亲口跟你道歉。”
陈青在米雪的搀扶下，慢慢走到张佳怡面前。
看着眼前女孩憔悴不堪的模样，他心中那点因车祸而起的郁气早已消散，只剩下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佳怡，你这又是何苦？”
“陈青……”
陈青的声音如同打开了一道泪水的闸门。
张佳怡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蓄满了泪水，声音嘶哑哽咽，带着浓重的哭腔：“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控制不住自己……我……”
巨大的悔恨让她语无伦次，泣不成声。
“好了，好了，”陈青温声打断她，语气平和而包容，“无心之失，过去了，你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不是让我更难受吗？”
他转头看向柯洁，“快带你表妹回家，好好睡一觉，吃点东西，这么漂亮的姑娘，憔悴成这样，你怎么跟你舅舅舅妈交代？”
柯洁感激地看了陈青一眼，连忙伸手去扶张佳怡：“陈青，米雪小姐那辆车，我已经让人送了一辆同款全新的过来，赔偿什么的，咱们就不提了，你看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陈青摆摆手，目光扫过柯洁，最终落回张佳怡苍白憔悴却依旧难掩丽质的脸上。
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柯洁，赔偿真不用，说起来……这事儿，我还得谢谢佳怡。”
“谢她？！”
柯洁愣住了，连旁边的米雪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陈青没有解释具体原因，只是语气笃定：“具体为什么……不太方便说，但信我，这话是认真的。”
他话语中的深意，只有他自己，或许再加上于珊和米雪，才能完全明白——这场意外，阴差阳错地帮他规避了一场更大的政治风暴。
“听见没？”
柯洁趁机用力扶起摇摇欲坠的张佳怡，“赶紧跟我回家！你再不吃不喝，我爸妈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张佳怡被表哥搀扶着，目光却依旧紧紧锁在陈青脸上，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近乎卑微的希冀：“陈青……我……我以后……还能来看你吗？”
陈青看着她憔悴脸庞上那双盈满泪水、充满祈求的眼睛，温和地笑了，那笑容如同穿透阴云的阳光：“当然能，有大美女来探病，我求之不得，怎么会拒绝？”
这温和的笑容和肯定的回答，如同救命的稻草，终于让张佳怡紧绷到极致、几乎断裂的心弦，稍稍松弛了一丝。
一丝微弱的光芒，艰难地穿透了绝望的阴霾。
临州市第一人民医院，上演着女子深情的一幕幕。
虽然各有心结，但毕竟因为陈青，第一次这么多女人表现出来的明明白白的关爱，已经无须明言。
要不是他被特别看护，除了米雪因为有伤在身，比较方便之外，其余的人也只能遵守探视时间。
反观临州市的官方，从上到下，全都紧张不已。
临州市委第一招待所的会议室里，空调的温度恒定在26℃。
窗外是初冬有些阴霾的天空，窗内的吴正波一张脸阴沉得浑身都黏糊糊的。
在他面前，放着两份文件，就是让他感觉到窒息一般的压抑感。
一份是盖着临州市委、市政府鲜红印章的《关于省发改委联合调查组在安平开发区核查工作的说明与后续安排》。
公文措辞客气，程序严谨，滴水不漏地重申了市委朱治国书记的三点指示的核心：
核查对接主体归位——市国土、财政、审计及安平县政府。
所需核查的资料请调查组列出具体内容，安心等候市委综合处统一协调相关单位，逐一安排。
另一份，则是今早新鲜出炉的《临州市公安局关于安平区开发区党工委书记陈青同志交通事故的情况通报》。
车祸时间、地点、当事人、肇事司机的酒精检测结果、精神状况评估、初步勘验结论......冷冰冰的文字，却像烧红的烙铁，烫的吴正波坐立难安。
“吴组长，”市纪委副书记张建国坐在他对面，带着一种官方腔调，“市委主要领导对陈青同志遭遇意外非常关切，指示务必要确保其安心养伤，所以，可能暂时没办法直接和联合调查组面对面配合工作了。”
“张书记，这个事肯定只是巧合，我......”
“吴组长不用着急解释，目前已经有了初步结果，要是没有别的......我们肯定相信只是意外的巧合。”
张建国并没有让《通报》中出现张佳怡本就是陈青准备叫来做人证的人之一，模糊社会关系调查的目的，就是要让吴正波心中猜疑。
他越是猜疑，做事就越不能无所顾忌的行事。
不管他此行目的是什么，都必须严格按照程序来办理。
稽查工作是正常工作范畴，市里也不能无缘无故的强行中断。
虽然省领导已经打过招呼，但朱治国还是坚持既然要来核查，就要查个水落石出，不能让事情半途而废，对整个临州市的影响不好。
毕竟，从吴正波自己说出来的两点，都与市委市政府的集体决定有关。
张建国有些强硬的态度，让吴正波没办法反驳。
省领导已经让他返回，可临州市就是不松口，还把工作安排放在他面前，他才感觉到这件事远不是自己能处理的了。
看到吴正波坐立不安，张建国继续说道：“关于DJ项目及开发区的核查工作，临州市委市政府的态度非常明确的，也是支持的，只是，程序规范，才能让我们好接受上级单位的工作核查，你看，这样的安排是否妥当？”
张建国的话语像一层柔韧的网，将吴振邦所有可能的借口和试图强行离开的意图都牢牢兜住。
程序正义？市委给了。
配合态度？市委展现了。
你还要如何？
难道非要顶着干扰伤员救治、破坏地方稳定的帽子硬来？
吴正波喉结滚动了几下，想说什么，最终只是从牙缝里挤出干涩的一句：“……市委安排很周到，我们……接受安排。”
他知道，自己这次主动请缨、被人当枪使的突击核查，在陈青那场看似意外的车祸面前，在临州市委这套组合拳下，已经彻底失去了锐气，沦为一场虎头蛇尾的闹剧。
继续僵持，只会让自己越来越被动。
他担不起半途而废对临州市官场的名声带来不好影响的社会反响。
他阴沉着脸，带着调查组成员起身离开会议室，背影透着掩饰不住的灰败。
张建国看着他们消失在会议室外，冷哼一声，拿出手机拨通了朱治国办公室的电话：“朱书记，吴振邦这边暂时安抚住了，同意按我们的程序来。”
电话那头，朱治国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知道了，陈青那边情况怎么样？”
“刚和医院确认过，没有生命危险，中度脑震荡需要静养观察，外伤恢复需要时间，情绪还算稳定。”
张建国顿了顿，补充道，“于珊同志一直在医院和开发区两边跑着，连家都没回。”
“嗯，开发区不能乱，于珊这段时间辛苦了点。”
朱治国沉默片刻，才缓缓道，“这件事，省里……很快会有个说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