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吴地,禹定震泽。
文擎江南,运河大邑。
杭州府尹魏羡之是晋州曲阳县人,乃龙朔三年的三甲第九名。
炎朝的科举殿试中。
一甲为前三名,赐进士及第。
二甲为第四名至第十名,赐进士出身。
剩余的则为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当年殿试时。
魏羡之才二十二岁。
可太宗刘景赏识他的书法,特拔擢为翰林。
要知道。
翰林院被称为储相之所。
通常只有一甲和二甲的人才有资格进入。
从这方面也可以看出,魏羡之的书法有多好了。
当然了。
魏羡之本身的学识也不差。
他的祖父曾官至前朝的秘书大监,后迁升为侍中。
至此他家也跻身成了官宦世家。
在家族的熏陶之下,魏羡之也成了饱学之士。
出生北方的他,因年轻时的游学对江南产生了莫大的好感。
在翰林院磨勘了三年后。
他被吏部授官为秦州清水县令。
上任后。
魏羡之勤勉施政,教化一方。
同时在家族的帮助下,官职也节节攀升。
就在去年。
他刚满四十一的时候。
放着正四品的陇右道节度使不做。
跑到杭州来当从四品的府尹。
由此可见。
他是多么的喜欢江南。
可是最近他却开始犯难了。
内陆各地开始缺盐。
这是他还在陇右道的时候就知道了的。
朝堂的悬赏诏已经颁布了半年。
可煌煌大国,沃野万里。
近亿的子民!
却无一人能想出万全之策。
无奈之下。
朝堂便准备在沿海地区增加盐税,以补空缺。
可这加盐令好下,但施行起来难啊!
煮盐不难,难的是柴禾。
现在的盐户们为了熬煮每月的十斤粗盐。
已经快将沿海的树林给砍光了。
如果再加盐税。
百姓们可能连煮饭的柴薪都没有了。
到了那个时候。
很可能就会发生民变!
这样的结果对于守牧一方的主官来说。
绝对是巨大的政治灾难!
昨天晚上。
他又是很晚才睡。
和佐官们一直在商议着对策。
现在只是风传要加盐税,所以还有时间做准备。
要是真等加税令下来了才去想办法。
就可就要抓瞎了。
现在他们只是初步想出了一个应对办法。
那就是从别处购买柴薪。
虽然盐户煮盐的成本增加了,但官府可以补贴一点。
如此一来。
即便盐户们还有不满,但也可以压下去了。
杭州是江南雄州,财税上比较宽裕。
相比起民变的严重后果。
这点钱他们也只能咬牙往外掏了。
直到日上三竿。
魏羡之才顶着昏涨的脑袋走进了公廨房。
书吏已经将要处理的公文和书信都给他放在了书案之上。
魏羡之看了一眼,不算太多。
十一封公文,六份书信。
第一封公文很简单。
是关于华亭商贾张修远冲撞曾城县男,意图谋刺的案宗。
案宗里的文书很翔实。
有案件陈述,有证人证言。
最关键的是还有张修远的认罪书。
这个张修远他是知道的。
据说和长史杨策的关系比较密切。
杨策也为这事找他斡旋过。
其实。
魏羡之是不太相信张修远会去谋刺郑望龙的。
一个商贾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谋刺贵族?
而且拿的还是一个拨浪鼓?
这不是扯淡吗!
虽然有张修远的认罪书。
但魏羡之更愿意相信这是他被人威胁了才写的。
谋刺贵族的罪名很重。
宗正寺江南巡使已经给他打过两次招呼了。
一定要严惩郑望龙。
巡使的意见他不能不听,要不然一封奏折直达天听。
参他个轻怠贵族的罪名可就麻烦了。
可是长史的面子也不能不给。
如果寒了属僚的心。
以后手下们阳奉阴违的话,他也是很麻烦的。
想到这里。
魏羡之心里便有了决定。
抄家是必然的。
郑望龙打得就是这个主意。
要是不满足他这一点,说不定会直接告上宗正寺。
至于流放的地点就可以商榷一下了。
岭南就很不错。
都是南方湿润气候,想必张修远也呆的惯。
最重要的就是岭南距离江南很近。
两边的官府也多有交集。
到时给那边的官府打个招呼,张修远也算是能活到老死了。
提笔写完回复公函后,魏羡之就将之放到了一边。
准备让书吏们明天就返还给华亭县。
继续处理公文。
时间就在不知不觉中过去。
直到他处理了四份公文,一个年轻的书吏才走了进来。
“钊文,什么时辰了?”
魏羡之放下毛笔,轻轻的揉了揉眼角。
钊文是书吏秦志郃的表字。
而他正是秦志远的堂兄。
见到魏羡之要起身。
秦志郃赶紧将他的靴子送了过来。
“已经正午了。”
秦志郃站在一旁笑道:“夫人都遣人来催了两回。”
对于这个机灵的书吏,魏羡之还是挺满意的。
有了他的辅佐。
繁杂的案牍也省心了很多。
“知道了。”
魏羡之点了点头后,便往后宅走去:“还真有点饿了。”
待魏羡之走远了,秦志远才开始整理书案。
看到依然压在最下面的那封信,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只能等下午了。
未初。
小酣过后的魏羡之继续处理公务。
经过短暂的午休。
他的精力比上午更甚。
很快就处理完了剩下的公文。
直到这个时候。
他才开始看起那些书信。
都是一些同窗好友之间的问候,算不得大事。
等有时间了再慢慢回复。
可当他拿起最后一封书信时,心里却泛起了疑惑。
信封上很简单,只有魏公钧鉴四个字。
落款是华亭巡检秦志远敬呈。
“这人是谁?”
魏羡之纳闷的拆开了信封。
虽然不认识秦志远是谁。
但华亭巡检四个字让他以为这只是一封公文。
就是这程序不合规矩。
什么时候一个流外的小吏也能给府尹写信了?
看来一定是秦钊文搞得鬼!
想到这里。
魏羡之的脸色便开始黑了起来。
上午才对你好感满满,下午就开始乱来了?
真当本官是那么好拿捏的吗?
“我倒要看看你们想说什么?!”
魏羡之抽出了信纸,他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
只要信中讲的不是公务大事。
一定会好好敲打一下手下的这些胥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