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李问秋的想法，她倒也不觉得奇怪了。
毕竟，他们这些玩石头，做古玩的人。
骨子里都带着几分常人难以理解的执拗和情怀。
一块石头，一件瓷器，在普通人眼里或许只是器物。
但在他们眼中，却承载着历史，蕴含着故事。
这一点，从同样的一块料子，雕刻成一个寓意吉祥，题材讨喜的样式。
那就是能比普通的样式提升很多价值。
大部分人，终究还是会为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付出更多的代价。
想通了这一点，刘晚晴便也不再多言。
她看着李问秋那双清澈的眼眸，心中瞬间做出了决定。
“李先生说笑了。”
“一块废石而已，既然李先生喜欢，那晚晴便做主，将此物送给先生。”
“当做我们交个朋友的见面礼。”
虽然此物是她爹以刘家的根赌过来的，但现在已经确定是废石了。
一块废石，换取一位连她都感到深不可测的大师的友谊，这笔买卖，血赚！
就算回到本家，被那些老顽固们知道了，她也有足够的理由去解释。
她用一块注定让刘家蒙羞的废料。
换来了李问秋这位未来足以搅动整个江南风云的人物的善意，谁敢说她做得不对？
再说了，她一个刘家大小找姐，江南玉石圈未来的掌舵人之一。
连这点送块废石的权力都没有，那还当什么大小姐？
“那就，多谢刘小姐了。”
得到肯定的回复后，李问秋也不再藏着掖着，脸上直接表现出显而易见的高兴神情。
在他看来，做人就该这样。
开心就是开心，不满就是不满，坦坦荡荡，何必遮遮掩掩。
而且，他也没有坑刘晚晴。
这东西放在任何人手里，都是一块彻头彻尾的废料！
哪怕他有那枚古怪的戒指帮忙，结果也是一样。
戒指让他看到了石头内部的真相，那里面玉料确实是好料子！
是极为罕见的深紫色。
可那又如何？
其中全是裂痕！
可以说是从内到外，碎得不能再碎！
别说做摆件，就是想取一个完整的戒面出来，都是痴人说梦！
这东西正儿八经拿出去卖，能卖出一百块钱，那都是遇到天字第一号的傻子了。
他想要这东西，就是给刘晚晴说的一样。
父亲跳楼，自家传承百年的招牌被摘。
他从一个众星捧月的大少爷，一夜之间变成了只能租住在城中村的落魄之人。
那条路，几乎就是死路。
可偏偏，就在绝望之际，他得到了那枚古怪的戒指，觉醒了透视的能力。
硬生生从死路里，走出了一条生路！
这与这块原石外表的生死之态，内里的碎裂之相，倒是极为吻合。
而收了人家的东西，李问秋也不好再像是之前那般，以单纯对待客人的态度去面对刘晚晴。
关系也已经从纯粹的生意，多了一层朋友的意味。
他第一次主动开口，问出了一个与赌石无关的问题。
“刘小姐，冒昧问一句。”
李问秋的目光落在刘晚晴的脸上，带着些许探寻。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令尊，现在应该是刘家的家主吧？”
刘晚晴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能坐到那个位置的人，别的不说，心态和城府，必然都是人中龙凤，极为稳定的。”
李问秋顿了顿，话锋一转。
“这次，他怎么会如此冲动，仅仅为了一时输赢，就压上你们刘家的一条核心流水线作为赌注？”
“这不合常理。”
“问句有些私密的话，刘家和玉阎罗之间的仇，就真的这么大吗？”
面对李问秋这有些突兀的问题，刘晚晴也有些意外。
看着李问秋那双平静的眼眸，她沉默了片刻，最终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也不是什么特别私密的事情，既然对方问了，那说说倒也无妨。
“李先生说得没错。”
刘晚晴苦笑一声，脸上流露出些许无奈。
“我父亲这次，确实不是冲动。”
“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是被逼到了不得不冲动的境地。”
“我刚才提到的玉阎罗，李先生还有印象吧？”
“此人阴险狡诈，与我刘家在生意场上明争暗斗了近二十年，互有胜负。”
“一个月前，在港岛举办的亚洲玉石峰会上。”
“他当着整个亚洲玉石圈所有顶尖同行的面，设下了一个局。”
说着，刘晚晴的声音明显冷了几分。
“他先是展出了那块阴阳石，引得全场惊叹，无数大师都束手无策。”
“然后，他便话锋一转，将矛头直指我们江南玉石界。”
“他说……”
刘晚晴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咬着牙，复述出那句让她父亲暴怒的话。
“他江南自古出才俊，可惜啊，现在的江南玉石圈，是彻底没人了！”
“连一块小小的石头都看不穿，当年的锐气，早就被安逸磨平了！”
听到这话，李问秋和陆知瑶的眉头也忍不住纷纷皱起。
虽然只是转述，但这句话里蕴含的意思可太明显了！
这已经不是商业竞争了。
这是赤裸裸地当着全亚洲的面，将整个江南玉石圈的脸面，狠狠地踩在脚下摩擦！
“当时，我父亲作为江南玉石协会的会长，就坐在台下。”
刘晚晴的拳头不自觉地攥紧。
“若是他当时忍了，退了，那玉阎罗这句话，就会变成一个钉死的标签。”
“狠狠地烙在我们江南所有同行的脸上！”
“我们刘家，确实不会有任何损失。”
“但整个江南赌石界，以后在圈内就再也抬不起头了！”
“所以我父亲那一战，避无可避！”
“他不是为了赢一块石头，更不是为了钱，他就是为了赌这一口气。”
听完这番话，李问秋沉默了。
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抬手对着刘晚晴，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要不怎么说，刘家能成为江南这一方的龙头家族呢。
光是这份格局和担当，就远非寻常富豪所能比拟。
这世上，太多人把“面子”、“尊严”挂在嘴边。
可真正到了需要用真金白银去捍卫的时候，又有几人能挺直腰杆？
别说这种以亿为单位的惊天豪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