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之后,崔振才深吸一口气。
在宽大的展台上,将画卷缓缓展开。
刹那间,一幅气势磅礴的泼墨山水图,呈现在众人眼前。
只见画中群山巍峨,云雾缭绕,奇松倒挂,飞瀑流泉。
笔法雄浑老辣,墨色酣畅淋漓,山石的皴法如斧劈刀削。
而远处的流云飞鸟,却又轻灵飘逸,意境悠远。
“我的天……这……这是何等的气魄!”
“这笔力,这墨韵,简直是力透纸背!”
“我仿佛能听到那瀑布的轰鸣声!”
“唐风!这绝对是盛唐气象!雄浑,奔放,不拘一格!”
崔振听着周围的赞叹,脸上的得意之色愈发浓郁。
“诸位!此画,便是我崔某人穷尽半生心血。”
“于机缘巧合之下,才寻得的传世至宝!”
“据称,它便是唐代画圣吴道子晚年所作的。”
“《蜀道难图》!”
画圣吴道子!
这五个字一出,全场再次哗然!
“吴道子的山水画?不是说他的真迹早已失传,存世的只有后人摹本吗?”
“是啊,历史记载画圣天衣飞扬,满壁风动。”
“擅长人物佛道,其山水画作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被誉为有笔无墨,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真迹?”
众人如今的反应,崔振倒也极为满意。
“诸位有所不知,此画曾为唐末藩镇大将私藏。”
“后流落蜀地,被一高僧于古寺中发现,秘藏百年。”
“直至宋初,才被当时的西川节度使偶然获得,并重新装裱,便是如今我们所见的宣和裱。”
“其后千年,此画流传有序,几经沉浮,曾入过明代大收藏家项元汴的天籁阁。”
“也曾被清代乾隆皇帝珍藏于石渠宝笈。”
“画上这枚天籁阁的朱印,以及这方乾隆御览之宝的玺印,便是铁证!”
说着,他便也指着画卷角落几处颜色各异的鉴藏印。
特别是其中一枚已经模糊不清,仅剩轮廓的古印,特意强调一句。
“尤其是这一方!开元秘府之印!”
“这可是唐玄宗开元内府的藏书印,是此画曾为宫廷收藏的最直接证据!”
“放眼天下,谁人敢仿?谁人能仿?!”
这话说完,在场众人倒也都忍不住点了点头。
毕竟这话虽然有点狂,可也确实是事实。
画圣吴道子,其山水画作存世者,本就凤毛麟角。
每一幅摹本都足以在拍卖会上拍出天价,更遑论疑似真迹的传世孤品。
尤其是几位喜欢印章的藏家,更是忍不住出言符合了几句。
“崔老头这话说的不假!”
“这方开元秘府之印,老夫曾在故宫博物院见过拓片。”
“其神韵与此画上的印章,几乎别无二致!”
“不止!你们看那方天籁阁朱印,印色沉厚。”
“边缘有自然的磨损痕,包浆入骨,绝非近代仿品能比!”
“这……这难道真是画圣遗珍?”
“若真是如此,今日我等可真是三生有幸,竟能亲眼目睹这等魁宝!”
听着耳边不断响起的赞叹,崔振捋着自己花白的胡须,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
而在崔振接受全场赞誉,得意之际。
李问秋却平静地走上前台。
而随着他的动作,在场众人也纷纷闭上了嘴。
喧闹的会展中心,在短短几秒钟内,再度变得安静下来。
说真的一开始他们还想和李问秋比比眼力。
可从上一件藏品后,他们便没有这个想法了。
再加上之前发生的时候。
都已然证明,这个年轻人的学识与眼界,早已超越了在场绝大部分的所谓前辈。
而现在他这样子,明显也有话要说。
莫非……
他们又看走眼了?
这个念头浮现,让不少刚刚还对那幅《蜀道难图》大加赞赏的专家,心头猛地一紧,后背隐隐有些发凉。
而在众人注视之下,李问秋也来到了画旁。
他甚至没有像崔振那样,装模作样地戴上手套。
只是他并没有直接评价画作本身。
而是对画卷的宣和裱提出质疑。
“崔老先生……”
李问秋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安静的会场。
“您刚才说,此画的装裱,乃是宋代宣和裱?”
崔振心中一突,但还是强自镇定地昂起头。
“当然!老夫玩了一辈子字画,难道连宣和裱都认不出来吗?”
“李少,你年纪轻轻,莫要不懂装懂,贻笑大方!”
“不敢。”
李问秋微微一笑,只是眼中却闪过些许精光。
“真正的宋代宣和裱,在绫,绢,轴头材质以及装裱尺寸上。”
“都有着极为严格的规制,差之一毫,便谬以千里。”
“首先说绫吧。”
“是宋代宫廷所用裱绫,专指蜀地进贡的双丝细绫。”
“其经纬密度,换算成现代单位,为每平方厘米不低于一百四十根。”
“而眼前这幅画的裱绫,密度尚可。”
“但其丝线捻度不均,光泽浮于表面。”
“分明是苏州一带在清末民初时期流行的仿宋贡绫,形似而神不似。”
说着李问秋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画卷边缘的绢料上。
“再说绢。”
“宣和裱所用隔水与包边之绢,必须是湖州产的雪浪绢。”
“其质地薄如蝉翼,色泽微黄,迎光细看,可见如同雪浪般的天然纹理。”
“而这幅画用的,却是典型的熟绢。”
“表面涂矾,手感僵硬,这是为了让新绢看起来有古旧感而做的假,手法拙劣,不值一提。”
话音刚落,台下几位精于古书画鉴定的老专家已经脸色微变。
他们下意识地凑近了些,仔细观察着画卷的装裱细节,额头上渐渐渗出了冷汗。
李问秋却没有停下,他的目光落在了画轴两端的轴头上。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是轴头与尺寸。”
“宣和裱的轴头,非南洋乌木或象牙不可,且其打磨工艺讲究水磨功。”
“可以用光可鉴人,手感温润如玉来形容。”
“崔老先生您这轴头,用的不过是染色的普通硬木。”
“上面还残留着现代机械车床的旋切痕,这未免也太不走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