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已是六天。市井之间关于六天前闯塔的流言已经多如雪片，这六天内却至始至终不曾见过那流言中的主人公们露出面来。
军火师协会的考核已经告一段落，协会内部也再度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此时已至深秋，树叶随风簌簌而落，尽显秋风萧索。树下的石凳石桌前，有两人摆下珍珑棋局黑白争锋，大杀四方。
“嘿我说，你小子穿了二十五年的黑衣，这么简单地就让臭丫头一句话给掰过来了？”离久撇撇嘴，落下一子，又看看整个棋局，深觉自己这一步走得极好。
燕夙淡淡地嗯了一声，眉梢一挑已经看穿他在中路的虚与委蛇，当即斜角一挂，离久得意的笑脸顿时萎成了一团，就像一朵皱缩的菊花。
大局已定，双方也觉得再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也就开始边收棋子边聊起了天。
“我自幼喜欢黑色，不过是因为觉得这世间本就黑暗，我人小力微，不能与之对抗，便只能同流合污顺应大流。虽时常穿着墨色，其实却也是时刻提醒自己‘刚强易折’罢了！”燕夙回答着离久刚才的问题。
“刚强易折……”离久的眼前像是浮现出了当年的血流漂杵，叹道：“我原来一直觉得，这世上能够改变你、哪怕影响你一丁点的人，除了长安和宸妃之外再无他人，却没想到居然让你遇上了臭丫头。”
想到正在炼金塔中苦练的某人，今日便是她的出关之日。燕夙的嘴角便不由自主地高扬了起来：“确实。在遇到她之前，我也没想到。以前我总以为诸如刘缙云那般的人，只要能助我得到这天下，不管她是刘缙云、马缙云还是张缙云，让我娶，我娶了便是。却没想到人的一生之中，一旦有那么一个人的出现之后，其他的一切在我眼中就都变成了垃圾。”
他收捡棋子的手猛地一顿，然后抬起头看着离久，冰封了整整十年的黑曜石瞳仁里仿佛春光正盛，有一股暖意萌发出来：“当年你对皇姐，也是这样么？”
离久默然无语了许久，然后微微点了点头，动作幅度之轻几乎淹没在瑟瑟的秋风当中。他话锋一转，道：“听说近来凌帝的身体越发不好了。”
“是的。他在我身边安插的暗探太多，可汇报回去的却尽是些关于我断袖的消息，或许是气的吧。”燕夙淡淡地道，语气漠然一片。
“看来你已经做好一切的准备了。”离久心里了然，“只是我觉得你还是有点心急了……”
燕夙将手中握着的黑子放进棋盒中，站起身来，一身月牙白的长袍随风猎猎起舞，他仰起头，满园秋风顿起，吹得落叶更加狂卷起来。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离久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燕夙终于淡淡地道：“燕烈和燕齐不足为惧，当年我杀了其他所有的皇子，只留下他俩，就是看中了他们的无能和愚蠢。至于李驷那颗墙头草，我虽然看不透他，可他毕竟只是文臣，尚且还能在我掌控之中。现在天夙军已经走上正轨，兵少而精，步清扬和精步铁旅也已在我囊中，再加上天兵阁和军火师协会……”他回过身来，定定地看着离久，“你要相信，我再也不是十年前那个只会抱着母妃的尸身无声流泪的燕夙了。”
离久叹了口气，目光灼灼：“十年前也怪我回来晚了，不然的话你也不会被那些人废了筋脉和一身修为。”
“只怪技不如人，无话可说！”像是想起了什么，燕夙浑身气息突然冷冽起来，“权战……这一次我绝不会输！”
“权战他既是你们燕氏皇族的老祖宗，同样也是守护大梁的天下名将，威望深重功力深不可测，要想一次性拔除他，务必做好万全的计划。”离久顿了一顿，“可我真正担心的却还不是他！”
“我知道。”燕夙忽然警觉得像是一只被人侵入领地的雄狮。
“姬苍业此人太过邪门，身为隐世七族的主公，翻手云覆手雨实在是轻松至极，再加上他身怀禁术擅长用毒，亦正亦邪，实在是让人难以捉摸。”离久不由皱紧了眉头，“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权战那家伙号称已经进入了新一轮的闭关，如果让他成功出关的话，只怕他可能已经无限接近到了传说中的那个境界了。”
“所以，一切必须尽快展开！”燕夙冷声道，“再过三日便是主国会盟的日子了，据说这次的会盟地点选在方才发现的一处奇域之中。”
“我听说了。好像是兽魂墓穴是吧？”
燕夙点了点头，旋即冷笑起来：“兽魂墓穴自带禁制，开启和关闭都有严格的时空限制，一旦进入便与世隔绝，你不觉得这是一处绝佳的狙杀之地么？我那父皇还真是会利用资源啊！”
“的确。兽魂墓穴乃是上古神兽和凶兽死后魂聚之所，自然险恶万分，又与世隔绝，即便死在其中也是百口莫辩与人无尤，花无欢和凤戈若真的死在了里面，对于大梁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喜讯！”离久道。
“所以啊，我自然是要让我伟大的父皇满意的……”燕夙忽然邪邪地笑了起来。
离久看不透他的心思，可隐约觉得现在的燕夙城府似海阴沉莫测，比起当年实在是恐怖了不知多少倍，当即有些担忧，道：“听你所言，我知道你已经确实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是有一点，我得提醒你……”
燕夙扭过头来，正看见离久灼灼如烈火般的目光，他郑重地道：“不论你做什么，一定一定不要伤害到臭丫头！”
半晌，燕夙才漠然地回答：“离久，不论我将来做了什么，你要相信我绝不会伤害她。”末了，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诚意似的，他重复着，“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不信我，可唯有你，你一定要相信我！”
离久微微颌首：“十年前我未曾帮过你一分，十年后，若有用的着我的地方，不必跟我客气。”
“放心，我又不傻，这么好的资源放着不用！”燕夙笑道。
就在此时，炼金塔上虚光连闪，紧接着一抹金色的强光飙射了出来。与此同时，遥远的后山山巅上，遥遥地射来一道淡紫的影子，好像蓄谋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