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江风鹤起
苏苏不酥2022-03-24 15:553,306

  【第一卷:长夜非白】

  “时至今日,宁逍遥再看到听风,早已不是当初那把清隽长剑。生者听风,死者乘风,她在这把剑上看见的,是爱与恨,强与弱,权与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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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二,龙抬头。

  青州广陵城外白马寺,护院老僧撞响今日第一钟,沉重钟鸣抖落屋檐细雪,霎时间腊梅枝头轻颤,花香伴着钟声悠悠飘向远方。

  今岁冬日严寒且长,即便入了二月,不少背阴处仍积着雪。

  然城内丝毫未受影响。老老少少皆起了早,摆摊的摆摊,赶路的赶路,富贵闲人们则收拾得极为体面,往城东茶馆里一坐,继续看起那大片江景的热闹。

  当然,广陵江年复一年皆是那番模样,众人虽奔着江去,为的可不是看江景,而是那座江城外,下饺子似往江里掉的江湖人。

  这于居住在铸剑谷外的百姓而言,可是每年必不可缺的保留项目。

  铸剑谷背靠尧山,其余三面环江,自从那位宁姑娘关闭了一切对外的通道,这里便彻底成了孤城。想要进谷求剑的江湖人只能试图从这宽敞的广陵江上淌过去,若是不敌门外机关,便只有坠江弃舟脱身。

  如此,才有了这番“跳江”的盛大景象。

  而今已是铸剑谷闭门后的第五个年头,百姓们不知为何,近来“跳江”的人不仅没少,反而愈发多了,连这寒春料峭的时节都不放过。

  “阿嚏——”

  江边一家羊汤馆里此刻挤满了各色服饰的江湖人,他们纷纷捧着手中大海碗,靠在火炉旁烘干潮湿的长发。

  衣裳倒是都换了干净的,只这江水实在寒凉,令不少功力不足的小辈脑仁儿突突发疼,一闭眼仿佛还能看见那高耸的铜墙铁壁,乱花一般的暗器,以及牙缝儿都凉飕飕的江水。

  店小二早就习惯了这场面,麻利地引着几位衣着鲜丽的世家子弟入内。

  领头的年轻人约莫二十来岁,穿着一身黛蓝锦衣,领口与袖口皆绣有祥云飞鹤纹——此乃太华山的标志。

  太华山与铸剑谷皆为中原六大派之一,前者门下弟子众多,近年来越发强势,颇有争夺天下第一的势头;而后者并不广为收徒,五年前则更是遭到灭门之灾。之所以还名列六大派之一,便是因铸剑谷独有的铸兵之术。

  铸剑谷擅机关,铸兵,其中尤以铸剑术最为精湛。江湖现存的风花雪月四大名器,其中三件皆出自于此。

  是以即便如今的铸剑谷只剩下一人,城中数以万计的兵器与剑谱仍令江湖人趋之若鹜。

  众人见那几名太华山弟子进来,下意识向里让了让,更教领头那年轻人倨傲了几分,嘲弄地瞧着四周。

  “啧啧,如今这些小辈是越发不济了,这点子冷都受不住,还怎么参加澜沧会武。”

  他话里藏针,但这里不少江湖散人,为了不开罪太华山,唯有闷头喝汤,假装听不见。

  跟在后头的少年有些不好意思,悄悄拉住他的衣袖,坐到了角落,轻声道:“方师兄,如今天寒,坠入江里自是冷的,一会我们可要想些法子?师妹功力不够,怕是受不住这冷。”

  “想什么法子?”方石志轻嗤一声,一抽手将袖子从小师弟手里拽出来,得意地一展掌心那块玄金令牌,“这可是掌门师尊的令牌,她宁逍遥还敢不给太华山面子,不开这个门?”

  他未称铸剑谷,反而直呼里头那位姑娘的大名,登时吸引了馆子里众人的注意。

  “当年她在瀛洲惨败,武功尽废,铸剑谷又遭灭门之灾,宁家赶她出门,才只能灰溜溜的躲在这儿,之前闭门也就罢了,眼下澜沧会武在即,她要是还没死,就该赶紧……”

  “呼啦——咚——”

  正说到一半,馆子里不知是谁正吃羊汤馄饨,喝汤声冷不丁插进来,使得方石志不得不停顿。

  他面上不快,冷哼一声遮掩尴尬,继续道:“她若是还没死,就该赶紧敞门迎接六大派,而不是摆着架子!一个是死是活还不知的……”

  “呼啦——”

  喝汤声又起,这回方石志按捺不住,扭头自四周一个个粗犷男子身上望去,却没发现那作恶的人。

  小师弟胆小,担心在大师兄来前起冲突,赶紧抓住方师兄袖子,试图说些什么转移话题。

  可他拜入山门方两年,对铸剑谷也好,那位宁姑娘也罢,皆没什么了解,在他的印象中,许多人都说宁姑娘已经死了,遂只好捡了自己知道的说。

  “那个,师兄,我听说那位宁姑娘还有个弟弟,似乎就在门中,但我好似从没见过他。”

  闻言,方石志脸上露出深深嘲弄。

  “他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宁家的养子而已!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你自然见不到他。”

  小师弟觉得师兄的神情有些可怕,忍不住缩了缩:“为何,为何这么说。”

  “他拜入山门已有十年,却连内门的门槛都没摸到,这样的废物,也只能在太华山扫……”

  “呼啦——”

  又是那讨厌的喝汤声!

  这汤早不喝晚不喝,偏赶在他说话的时候喝,这不是找茬还能是什么!

  方石志恶狠狠起身,不顾师弟师妹阻拦,奔着声音的源头疾步而去,气急败坏地拍上那堆着一摞瓷碗的小方桌。

  “你哪个门派的,居然敢故意给我难堪,找死是不是?”

  他行事向来口比心快,这一通叫嚣完,才发现对面坐着的并非什么粗犷大汉,而是一位可爱的圆脸姑娘。

  方石志的火气顿时熄了大半,旋即拿出世家子弟的作态,昂首问道:“这位姑娘可是对我所言有不满,方才我说话时,你一直——”

  “呼啦——”

  段小刀当着他的面将最后一碗小馄饨喝完,饱腹感令她幸福地虚起眼睛,压根不理会这跳脚青年,自顾自整理起脚边两口大麻袋。

  ——唔,大米,馕饼和松子糖都是自己要吃的,要放在左边那袋;给阿姐买的茶饼和糖人要存放好,可不能挤碎了。

  方石志哪想到这姑娘如此下他面子,他虽在内门排不上号,可以太华山亲传弟子的身份行走江湖,也几乎称得上无人敢惹,那熄下的火气蹭一下又蹿了起来。

  “啪!”

  “和你说话呢,你聋了还是哑巴了!”

  他对这方桌狠很拍了一章,木质碎裂声清晰可闻,连桌上摞成小山的碗也随之剧烈颤抖。

  可段小刀还是没有抬眼瞧他,只将自己两只麻袋扎紧,而后才轻飘飘瞥了他一记,黝黑的眼瞳既单纯又莽直。

  “说了这么多,你和这里其他江湖人又有什么区别?你进过铸剑谷吗?”

  “你!”方石志被她这么一噎,顿时怒上心头,想也不想道:“我自然去过!十年前澜沧会武时,我可是随前任掌门师尊一同往铸剑谷的,那时铸剑谷何曾风光,可不像如今这惨淡样!”

  不知是谁噗嗤笑了声,一句“说了半天,还是太华山掌门厉害啊,我还以为他方才是从铸剑谷出来的呢”令周围响起大片笑声。

  方石志何曾受过这等轻慢,对那圆脸小姑娘再无半点怜惜,只剩满满的记恨,死死瞪着那道正收整行李的身影,蓦地发现她背后是一把霸刀。

  他顿时松了口气,脸上又浮起熟悉的嘲弄,指着那把大刀轻蔑道:“你用霸刀?你是霸刀门的人?中原霸刀门早灭门了,怎么你这丧家之犬还留在这儿,不滚回西域去。”

  段小刀提麻袋的动作一顿,几欲压不住眼中怒意,背后那刀也感受到主人的情绪,在刀鞘中嗡嗡作响。

  周围看热闹的人顿时跑了出去,这羊汤馆里的火药味儿太浓,怕是要打起来啊!

  就在段小刀计算着揍他会不会耽误工夫的时候,忽然袭来一阵强风,霎时间吹翻了桌上的碗筷碟,连天色都暗下几分。

  好强的内劲!

  她心中一凛,下意识握紧了刀柄,却听一声嘹亮鹤鸣,直落广陵城大街小巷。

  鹤鸣九皋,声震大地,激起江面千层浪!

  自那一声长啸划破云层,众人只见云散雾开,灰白的天际骤然飞来大片鹤群。飞鹤齐鸣,绕着广陵江而上,直向着铸剑谷最高的听风塔而去。鹤群宽大的羽翼掀起江风,吹翻江面帆船,令江边行人被大风迷得睁不开眼。

  这场面任谁也没看过,即便被风吹的站立不住,也忍不住瞪大了眼去望。铸剑谷的机关并未对鹤群打开,而就在鹤群绕塔而上后,众人忽然瞥见一抹灰影径直朝着塔顶坠了下去。

  “呀,有人跳楼了!”

  不知是谁惊叫一声,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那抹灰色上,只见那灰影迅速自塔顶消失,鹤群亦随之盘桓高塔而下,临江又起,高昂优雅的飞入云层。

  众人站立许久,方从这震撼的场景中回过神来。

  “这人,这人可是闯进去了?”

  “不好说,虽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引来群鹤躲避机关,可铸剑谷内的机关比之外头的更厉害,他这般胆大直入听风塔,结局可不好说。”

  “谁知道呢,也不知那宁逍遥是否如传言那般已死了,我在这儿三年,就没见过她的影子。”

  “她要是死了,这城内机关又是谁操控?”

  众人议论纷纷,唯有方才嚣张不已的方石志呆了似的。

  江湖散人们被群鹤飞舞感染,先前失败坠江的郁结一扫而空,见他如此,也开口戏弄道:“听闻当年太华山祖师爷乘鹤而飞,此后亦将鹤视作门中祥瑞,不知此番是太华山哪位高人招来的仙鹤啊?”

  方石志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难看的像腊月腌肉。这灰布衣裳分明是……分明是那个废物啊!

  这不可能!他难以置信的盯着听风塔,几乎咬碎了一口牙,不由得又迁怒起方才那不知死活的姑娘。

  可等他转过身要再找人麻烦时,却发现那姑娘连刀带麻袋都不见了。

继续阅读:第二章 阿姐,我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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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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