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晚八点,我们一起去看戏,再后天,桂茹请我们看她表演,你得乖乖在家等我来接你。”
“明晚可以,后晚不行,再挑别的时间吧。你别再打来,我要睡觉了!”
“真睡还是假睡,不会又想着出门吧?”
难道何嫂告知闻粹自己要出门?对啊,何嫂是帮他的,如何她有心,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传到闻粹那头。
“你管呢,我挂了!”
凌波娅不等对方说话,便把电话挂断,离舞会开始的时间只有十分钟了,她不想迟到给老板不好印象,再说明晚她为了去看丹玉棠的戏还要调到白天跳两场舞。
她担心闻粹还要再打电话,干脆把线插给拉出来。
出门时,她对何嫂叮嘱:“干妈,别跟闻少说我出去,怕他担心,只说我睡了,好不好?”
何嫂这回才忍不住问:“小娅,你做的什么活,一定得晚上上班吗?一个女孩子总这么晚回来不安全。”
“我……我就餐馆服务员,端端盘子洗洗碗扫扫地而已,放心吧,我上班地点离这不远,不会有事的。”
凌波娅说着谎,眼睛不敢看何嫂,耳根再一次发烫。
何嫂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侍候人的活多累,晚上回来你多加小心!”
“知道了,干妈!”
凌波娅到舞厅后,她已经热得一头汗,便去了洗手间,把外面的旗袍给换下来,把换下的旗袍紧紧卷起,塞到布手包,手包里还随时带着那把布郎宁,整理了一下发型刚一转身,迎面又遇到了紫牡丹,这些时她都来得蛮早。
紫牡丹画了很浓的妆,穿了件红艳艳的旗袍,胸前戴了一条大金项链和坠子,头发新烫了个大波浪,两边大幅度的扭摆着身子,显得很风情很气势,她看到凌波娅鼻子里哼一声。
凌波娅当作没看见,淡然要错身过去,
紫牡丹却唤住她:“喂,给我站住!”
凌波娅转身,嫣然一笑道:“你喊我?”
紫牡丹脸阴沉:“就我们俩人,不叫你那是叫鬼了!”
“噢,原来你是在叫鬼,不是鬼叫就好!”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凌波娅觉得不能就这么被这个女人欺负,自己得硬气起来,况且现在她除了有闻粹等人帮助,还有邹庆成撑腰,她已经是有组织有的人了。
紫牡丹说:“你还没交钱呢!”
凌波娅有些奇怪:“什么钱?”
“保护费!这一带是胡爷的地盘,我们每个舞女每月得交三十元!大家都是月头交的我转的,就你一个没交!如果你不交,往后被人找了麻烦,不要说我没提醒你啊!”
三十元节省些都可以养一个三口之家了,这胡鹏可真会仗势欺人。
“是吗?我刚来几晚就被人打劫,是不是你找人干的?我们被人找麻烦恐怕你也有功劳吧?不要以为人人都好欺负,这钱我就是不交,你尽管叫人来找我麻烦!”
“你!”
紫牡丹气得尖尖的手指颤着指着凌波娅,半天说不出话。
凌波娅便往门外走,不想答理紫牡丹,紫牡丹冲着她背影说道:“你别太得意!一个乡下的穷酸贱货,到处张扬闻少是你的男友,你以为闻少真会娶你吗?不过玩玩而已罢了,等哪天闻少一不高兴,扔你就像垃圾一样,你就等着瞧好了!呸!”
紫牡丹一扭身进了厕间,她见了凌波娅就是不爽,非得冲她撒气才舒服。
什么时候她到处张扬了?那是闻粹自己张扬好不好?可紫牡丹的话正戳在她心尖上,她与闻粹的事,最终如何自己心里都没有底。
凌波娅顿足了一下,可再一想懒得和这号人说,说也说不清楚。
跳舞前舞女们大都想先排空,好中途不用方便多接活,同时也整整装,陈香和几个舞女正好此时也走进卫生间,听到紫牡丹说的最后一句,她示好的用手拍了拍凌波娅,冲紫牡丹进去的方向做了个鬼脸。
凌波娅笑笑,便走了出去,到了舞厅,开场音乐响起,客人们陆陆续续走了进来。
一般第一支舞是没人跳的,凌波娅坐在舞女席上,静静等待客人的邀请。
此时,有两名客人一同走进来,其中一位就是邹庆成,他今天穿的是深色的西式套装,一双白手套还是这么耀眼,他一进门就往舞厅环顾,看到凌波娅便对她露出温和的微笑,凌波娅也冲他点点头,一看到他,她觉得特别亲切。
凌波娅有些小激动,邹庆成今天来会不会有任务给她?
紫牡丹刚好出现,一看到邹庆成,全身像骨头被抽走似的,扭着腰肢抢着迎上前去挽他的胳膊,撒娇道:“邹先生,今天来得早伐,是不是来专找我跳舞的?”
邹庆成哈哈一笑说:“你说是就是咯!不过,先请你陪陪我这位朋友跳几曲,他可是大银行家,北业银行的总经理王光昌先生,他是专门想来会会你这位百乐门的头牌红舞女的!”
“是吗?呵呵,承蒙王总经理瞧得起,牡丹受宠若惊了!”
紫牡丹嘴上是这么说,但看到年龄约近五十的中年男人谢秃肚腩肥,心下并不是很乐意。
她常年混迹于魔都名舞场,有机会见识上流社会的各种人物,早听说北业银行是几大银行强强联合起来的十分有实力的大银行,这位王总经理可是大金主,自然得罪不起,想着若能在此男人身上大捞不笔也不亏,于是放开邹庆成,转而对王总经理热络起来。
王总经理看着娇媚的紫牡丹眉开眼笑,右手扶着紫牡丹的细腰,左手握紧她的纤手,率先进入了舞池。
有人过来要请凌波娅,邹庆成已经走了过来,凌波娅忙对那位客人说:“先生,对不起,这位先生预约了!”
那位客人也挺有礼的一点头,他走开请别的舞女去了。
邹庆成打量了一下凌波娅说:“才几天不见,怎么显得清瘦许多?”
“我……发烧才好。”
邹庆成关切的说:“那多喝水多休息,今晚就不跳舞了吧。”
他请凌波娅到雅座去坐,做了个手势让侍者拿点单来,说:“我们只坐着说说话。”
凌波娅至上次见面之后,她从心里已经把他看成尊敬的上司,所以说道:“邹先生,不必为我点什么,我不喝酒,晚上也不想多吃东西。”
“那就点来摆也应该,我知道客人买酒买饮料什么的,你们有提成,我要是什么都不点说不过去,面子也不好看嘛!若不喝我就打包带回去送人。”
邹庆成还是坚持点了单,特意点了两瓶昂贵的酒、一壶龙井和几样点心,又特意要来一壶温开水,倒了一杯给凌波娅:“多喝水排毒。”
然后悄声开玩笑说:“不用照顾我的钱兜,面子比钱更重要,呵呵!”
凌波娅觉得他的话总这么值得玩味,也跟着笑了笑,端起水杯边喝着水,眼睛边盯着他的戴着白手套,心中依然还是很好奇。
“邹先生,你总跟别人不一样。”
邹庆成微笑的看向凌波娅:“哦?哪不一样了?比方说?”
凌波娅朝他手上一抬下巴:“比方说你的白手套不离手。”
邹庆成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嗬,就这个?”
凌波娅由衷的的赞道:“当然,不光这个,还有邹先生一表人才,风度也与众不同,在舞场中显得尤其耀眼,不想让人注意都不行。”
她十分信任邹庆成,心里怎么认为就怎么说,并不是有意奉承。
“呵呵,你是在夸我?能得到一位漂亮小姐的夸奖,真是太荣幸了!不过,你提醒得好,今后我得注意不那么耀眼才好。”
凌波娅有些不明白:“为什么?”
邹庆成压低声音说:“我们为政府工作的事情是秘密的,往后上海的局势会越来越紧张,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万一日本人打进来,我们所做的事情必须隐蔽,所以尽量不让人注意是有益于保护自己。”
凌波娅一激灵,浑身顿觉发冷,一下就想到病弱的母亲,到时她可怎么办,难道又要逃难?何况要是魔都被日寇占了,全国大城市还有什么地方日本人去不了的?若她们母女往乡下逃,母亲身体怎么能撑得住?
“日本人真要打进上海了?有具体时间吗?”
“据情报分析,十有八九是真的,但具体就需要我们这些情报人员去打探,让我们的军队做好一切准备。”
凌波娅双手合十,闭起眼睛:“万能的上帝啊,让我们的军队把日寇全打跑吧!”
邹庆成收敛起笑容,摆摆手说:“你所谓的上帝是根本不存在的,英法美苏等国只会出为了自己的利益采取绥靖主义政策,甚至不仅没有同情和支援中国,这些国家反而还在向日本出口战略资源,借机大发战争财,这等于纵容日本人侵略中国!”
凌波娅心情悲凉:“那这么说,我们国家不是很孤立很无助?”
“早在三一年“九一八”事变发生后,委员长曾想通过国联制裁日本,请求国联组织调查团来华调查事变真相,团长为英国人李顿,他所带的调查团来华转了一圈,确实是申明了我国被侵略的事实,但各个国家为了自身利益,都不愿意得罪日本,谈何制裁,还能指望外国帮助中国吗?”
邹庆成面露沉郁却又坚毅的神色,他虽戴着金丝眼镜,但却更显得双目更增添了几分文雅和睿智的光芒。
“国与国之间,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实力就被人瞧不起,弱国从来都是被他国当作出卖的筹码,只能成为强国博奕的棋子!因此,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中国人只有自己救自己!只是由于中国积贫积弱,而与发达的日本相抗击尤其艰难,因此我们只能做长期艰苦抗战的思想准备。”
“我们真能自己救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