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砚望一睁眼就看到坐在自己床边的雪至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他眨了眨眼,问道:“师兄在看什么?”
“阿砚不哭鼻子不闹腾,为兄有点儿不习惯。”雪至诚实地答道。
“师兄不要开玩笑,我从来都没哭鼻子没闹腾。”砚望起身,一边穿衣服一边推雪至:“师兄你别压着被子。”
“多年不见,刚刚重逢阿砚就嫌弃我!为兄就想离你近一些,我可想你了!一日不见,如隔千年!”雪至依言起身,站在床边,扒拉着蚊帐挂钩上面的穗子,直到那穗子被折磨得凌乱些才将它又缓缓整理好。
“师兄一直都在我身边,何来一日不见?”砚望从雪至手里抢回那可怜的穗子,理顺了,对雪至说道:“你是不是想弃我而去了?”
“哪有!阿砚就会气我!为兄就是很想你嘛!”雪至撒娇一般往砚望的肩膀上蹭。砚望一边推他,一边说:“要么你来叠被子,要么就乖一点儿,坐那儿等我,我待会儿再帮你检查检查。”
雪至仍旧靠在床柱子上,眼神黏在砚望的身上,片刻也舍不得离开。
因为那是不一样的,雪至看着砚望忙忙碌碌地整理床铺,心想。虽然一直都在身边,但那时根本就没办法触碰到对方,哪像现在,可以直接触碰到对方带有温度的皮肤。
砚望睡了一晚上,雪至就在他床边坐了一晚上,按捺不住地轻轻触碰砚望的脸。砚望的脸温度略微凉一点儿,但是那也是热乎乎的体温。
他不止一次趁砚望睡着的时候想拥抱砚望,但是每一次都只能虚拢着,怀里没有触感,雪至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大风里吹傻了似的,傻到云里雾里没有任何触感。可是这次不一样,这次,他的指尖传来了久违的温度。
“你在傻笑什么?”砚望一回头就发现雪至杵在他身后傻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先看看你现在怎么样,待会儿再犯傻。”
昨夜南田派设宴庆祝桃源谷谷主的到来,十派的掌门挨个儿敬酒,雪至来者不拒,痛痛快快地畅饮一番。
谷梁一池和寒就坐在砚望的身边,砚望一直捏着个酒杯没动静,他俩倒是忧心忡忡地看着雪至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担心这些酒里会不会加了什么东西,又或者,雪至刚刚醒过来,身体会不会不适宜这样过度饮酒啊!
他们刚刚进来的时候,已经向众人介绍过寒与谷梁一池。在场的能看出两人修为的无一不惊讶,看不出来的探头与身边的师兄们交流。
就算没有砚望帮他俩提升修为,他们的水平放在人堆里也是相当显眼的。
简单寒暄几句之后,十派的掌门便将雪至“抓”了去饮酒。他们当然也想与赤狐仙镇的城主一起饮酒,但是雪至拦下他们,说他家长老身体不适,不宜饮酒。众人一看砚望的脸色确实有点儿憔悴,便就没强拉着他喝酒。
砚望怎么说也是刚刚扛过九道星徒碎片的折磨,状态自然好不到哪里去。赤狐仙镇那边更是全员笼罩在黑袍子底下,导致想亲近的不敢亲近,不想亲近的更有理由不过去。
不过——大长老们他们,确实是不能把袍子取下来的。除红纤外,现在在场的另外几人全都是灵魂的状态,若是公然取下黑袍,只怕在场的没几人能看到他们了。
各派的弟子们也有前来与谷梁一池和寒攀谈的,其中以东仙源的弟子居多,倒是作为此次东仙源代表的东方苏子并没有过来,而是被那些掌门拽着去喝酒了。
但是,由于谷梁一池的身份特殊,导致好事人就扑上来挑衅了,直言谷梁一池是谷梁家安插在桃源谷的奸细,蒙骗桃源谷谷主与赤狐仙镇城主,公然挑拨谷梁一池和桃源谷的关系,并且还要对谷梁一池动手动脚的。
谷梁一池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当下一条墨绿的藤蔓就甩到了那人的脸上,赫然留下一道醒目的红痕。那人顿时就要惨叫,可是大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却仍要向谷梁一池动手。
“再胡说八道,就抽烂你的嘴!”谷梁一池沉声道。他手里仍旧拿着酒杯,杯子里还有喝了一半的酒。旁边的东仙源弟子们压根儿就没看到谷梁一池出手。不过,谷梁一池放在桌下的手已经捏成了拳头,指缝儿里露出一截嫩绿的藤蔓叶子。
东仙源的弟子们对那人似乎也颇为不快,几人抓着那人的胳膊就扔到后面去了。其中一人说道:“谷梁兄,这人你不必理会,交给我们就好!”
目送那几个东仙源的弟子们将那人捉走,谷梁一池有点儿摸不着头脑,还留在原地的东仙源弟子便解释道:“那人是十派之一天柱山弟子,虽说修为不错,但向来最喜落井下石,便是他本家的弟子们,也鲜少有人喜欢他的。不必在意他就是。”
谷梁一池现在最怕的就是因为自己出身谷梁家,导致砚望像逐那对儿姐妹一样把他逐出师门。万一他……
砚望伸手握住谷梁一池紧捏着的拳头,凉凉的灵力缓缓输进谷梁一池的体内,让他不要暴躁。
之后的事,来捣乱的倒是少了,谷梁一池很快就放开心扉和寒一起喝得醉醺醺的。
砚望撑着腮帮子,目光落在人群之中的雪至身上。那边的情况不比他们这边轻松多少呢!虽然这些人表面上都笑呵呵的,但是一个个的心眼儿多着呢,趁着给雪至敬酒的功夫,拐着玩儿地向雪至打听瑶池的情况,都被雪至完美地岔开了话题。
后半夜的时候,砚望已经撑不住了,不住地犯困,两个弟子已经喝趴下了,就在他身边一边说梦话一边傻乐。
红纤凑了过来,与砚望闲谈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尽量让砚望不要睡过去。毕竟这里高手云集,难免会有一些心思叵测之人。砚望当然也明白红纤这尬聊的目的,索性两人就开始探讨这桌上的酒,一直聊到酿酒的法子。
再往后的时候,大家伙儿终于说到了正事儿。砚望只觉得身上乏,红纤也知道他刚刚吸收完九道星徒碎片,不能太消耗,便让砚望靠着自己的肩膀小眯一会儿,等雪至从那包围圈里出来她再离开。
没想到先过来的不是雪至,而是之前率先向砚望道谢的那个东仙源的大弟子——东方苏子。红纤刚想问“你有什么事”的时候,就看到东方苏子突然停在原地,脸上一副见鬼的表情。
原来是旁边醉酒的谷梁一池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踝,与平时那股子傻劲儿不同,这时候的谷梁一池身上反而多了一种让人心里发憷的气势:“你想做什么?”
“啊?哦哦,在下是东仙源的……”东方苏子一句话还没说完,谷梁一池那个家伙就又呼呼大睡起来,刚刚那吓人的模样似乎是他在梦游一般。
东方苏子舒了一口气,红纤也虚惊一场,她刚刚真以为谷梁一池要在这里动手呢!可是下一刻,东方苏子和红纤两人吓得心脏都要跳到嗓子眼儿了!
又有一只手抓住了东方苏子的脚踝,并且这次的这个还是醒过来的寒。寒的脸上还带着醉酒的红晕,但是眼神清明了不少:“你想干嘛?”
“在下是东仙源的弟子东方苏子,早先与贵派长老有过一面之缘,在下这条命也是长老救下的,所以见到长老在这边,便想来拜会。”
寒坐了起来,看了红纤一眼,眼神儿可比平时凶多了,红纤本着“不和醉汉讲道理”的原则,极不情愿地点点头,这下,可算是“极不情愿”坏了。寒看着东方苏子的眼神顿时变得冷冰冰的,开口更是惊人:“竟然还能威胁到红纤姑娘,你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东方苏子苦不堪言,又是摆手又是解释,寒就是一口咬定他是坏人,幸而砚望及时醒了过来,一个脑瓜儿崩敲在寒的脑门上,让他暂时消停一会儿。
“这俩孩子酒量不太好,酒品也是相当恶劣,可偏偏管不住嘴,就是要喝,倒是闹了笑话儿,见笑了。”
“恩人哪里的话!今日桃源谷谷主归来,是一大喜事,便是门下弟子贪杯也是正常!”
远在众人层层包围之中的雪至,却是一眼就看到了砚望正和一个小白脸有说有笑地聊天。
红纤坐立难安,看着一步步走近的雪至,倍感压力,借口大长老找她有事,连忙溜走了。
“师兄。”砚望轻声唤道,他现在是真的很乏了,刚刚小眯一会儿就被人吵醒,现在眼皮儿就像是在打架似的。
雪至向追过来的几人说了什么话,砚望已经没心思去听了,他只想好好睡一觉。
“所以,这就是你一晚上不睡盯着我的原因?前后有关系吗?”砚望无奈地说着,手指搭在雪至手腕处:“没什么不合适的,就是有点儿虚,得好好补补。”
“虚?你师兄我哪儿虚了!”雪至顿时不乐意了,“再说了,我现在就算精神不太好,那也是因为一宿没休息好!不仅要照顾俩小酒鬼,还得照顾半睡半昏迷的师弟!我好辛苦呀!”
“他俩还没起来吗?”砚望一听谷梁一池和寒还在睡,连忙起身就去看那两个孩子了。
雪至自己慢条斯理地把袖子整理好,趴在桌上发了一会儿呆,很快又兴高采烈地从袖子里摸出一支银簪,对着镜子自个儿把它插在发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