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汜从看到砚望出现的时候就在想了，砚望会不会在拿到碎片和赤狐仙剑之后就直接离开，不管十派的人。
纠结之后，他还是把剑还给了砚望，去与留就都是砚望自己的事了。反正雪至那个家伙是绝对指望不上的，谢汜一开始也没对雪至抱有多大的希望，两人之间不过是有过几次合作而已，但那些都建立在和砚望有关的基础上。
回到那破庙的时候，他们就发现在结界外围有人在徘徊。砚望让雪至和谢汜先把两个晕着的弟子带回去，他自己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杂草有一人多高，很容易就可以隐匿在其中，但是大家都是修士，这些隐匿的法子多少有些捉襟见肘，砚望所幸不避不躲，直接走过去了。
能找到这儿并且还能在这儿徘徊的，肯定不是普通人。
待靠近之后，砚望才想起来这人是谁——烟婼，他很久之前认的一位阿姐。
烟婼也看到了砚望，急急忙忙地就往他这儿飘，开口就是：“长老！请您把灵魂拿回去吧！”
砚望直接拒绝，但是看到烟婼眉眼间的忧愁，便问发生了什么事儿。烟婼便娓娓道来。
原来自那日分别之后，烟婼度过了一小段平静的日子。但是不久之前的一天夜里，突然就有人找上门来，直接擒住了她，没有惊动她身边睡着的两个孩子，将她直接拽了出去。
那人虽裹着黑袍子，但是烟婼感觉得出来，那个人应该与她一样，也是灵魂状态才是。那人知道烟婼是灵魂，还知道烟婼能够以此状态残存于世间是借助了砚望的力量。
那人逼迫烟婼将灵魂还给砚望，不然就要对那两个孩子下手，烟婼舍不得孩子，可又记得砚望是不许她还灵魂的，一时间难以抉择。
那人倒也不逼她立刻做决定，只是要她在两日内做决定。
那两日的时间里，她常常能看到那人的手无数次从元儿和丫丫的脖子上划过。虽然皮肉上没有什么痕迹，但是烟婼看到的灵魂上却是多了一道血痕，并且两个孩子那两天总是嚷着嗓子疼。
烟婼实在是忍受不了了，便答应了找砚望还灵魂，临走之时，那黑袍人还给了她一个匣子，说这匣子只要交给砚望就行，砚望知道怎么打开。
那是一个黑乎乎的小匣子，里面放着的是一缕微弱的灵魂。那不是任何一个人的灵魂，也不是任何一个赤狐仙的灵魂，那是赤狐仙镇大长老收集草木灵气凭空制造的一个全新的灵魂！
这造新灵魂的方法，谷梁家便是从赤狐仙镇偷学的。
砚望捏着小匣子，一点点解开了那上面的禁制。他是万万没有想到，大长老竟然为了他肯做到这个份儿上。
他不让大长老他们来谷梁家，大长老他们就真的没来，结果却去找了烟婼，逼迫烟婼还他灵魂。虽说是为了给融合九道星徒碎片增加一点儿成功的筹码，但是也的确是终于有了一次还比较像样的行动。
这匣子里的全新灵魂，自然就是为了烟婼准备的，用来代替砚望留在烟婼身上助她温养灵魂的那一丝灵魂。
砚望很快就帮助烟婼换了灵魂。
待烟婼紧闭双眼听到砚望让她睁眼的时候，赫然发现自己居然没有消失！砚望便将这匣子里头的灵魂和烟婼说了一遍，顺便叮嘱烟婼现在立刻回去，永远都不要再离开孩子们了。烟婼一边抹眼泪，一边感谢砚望。
灵魂总是比躯壳的行动要快得多的，便是这相隔数万里的距离，在一天之内也够烟婼一个来回了。
现在正是傍晚时分，砚望看着西边儿渐落的日头，想着不到明早儿上太阳升起，烟婼便能回到孩子们的身边了。砚望特意在烟婼身上留下了一个阵法，那个阵法可以保护烟婼平安回去，甚至平安度过这段并不平静的时间。
安顿好那两姐妹之后，雪至和谢汜一同出来找砚望了。他们没有问砚望刚刚的是谁，反正从砚望身上这细微的变化也能猜得到刚刚来的人是谁了。
三人很默契地一言不发，就向十派的修士们集结的方向走去。即使是可以隐匿了行踪，对于他们三人来说还是和没隐匿没什么区别。谷梁家刚刚没人去支援谷梁举，肯定也是发现了十派的人已经到了这里。
比起他们三个这一个比一个难缠的死对头，谷梁家更想得到的是这成千上万个轻而易举就可以得手的灵魂。
砚望他们先是远远地看了一会儿，看到许多有过一面之缘的人，砚望记得那好像是哪个派的掌门啊长老啊之类的。
谢汜先去了那边，与众人汇合。
雪至拍着砚望的肩膀，看着正在交谈的众人与谢汜，问砚望：“我们也过去吗？”他离砚望很近，近到他的长发都落到了砚望的肩膀上。当然，基本上都是雪至自己一点一点扒拉上去的。
头发碰着耳朵很痒，砚望抬手挠了挠耳朵，说道：“自然也是要的，不过——现在不过去也没事。谷梁家对付他们总不会采用强攻近身的法子。小满和芒种还晕着吗？”
“嗯。”提到她俩，雪至的情绪有些点儿低落，砚望瞬间就感觉出来了，问道：“怎么了？很棘手吗？”
“没有。不是很棘手，只是想到了一些陈年旧事，现在比较后悔罢了。”
“陈年旧事，不提也罢。还想它做什么？”
“就是后悔啊！”雪至看着砚望的眼睛，企图看到一点儿好奇的眼神儿。可惜，那双猩红色的眼睛里盛满了他，再没有任何杂质，雪至便长长呼了一口气：“说的也是。”
再后悔又有什么用呢？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他刚刚查看了那两个孩子身上的灵魂，根本没有一点儿进展，反而因为长时间待在灵力混乱的地方，倒是她们的灵魂里也沾染上了一些混乱的碎片。
雪至见过烟婼，也感觉得到烟婼现在的状态很好，起码从一个完全由谷梁家控制的杀人兵器变成了一位贤惠持家的母亲。灵魂更是有了很大的变化，从前的那些肮脏的碎片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反而就像是一位普通人那样，干净纯粹。如果没有赤狐仙的灵魂，烟婼的灵魂已经可以自然消逝于世间了。
可是这两姐妹的灵魂就不一样了，即便有了赤狐仙的灵魂做连接，仍旧没有一点儿改观，碎片还是碎片，污浊还是污浊，那样的杂念便是赤狐仙也无能为力了。
雪至后悔给了砚望一个救她们的理由。若是他知道后来这许多事都是因这二人而起，还不如那时候就放任她们不管——也可以从一开始就不管，任由她们被那老妇人带走就是了。
可他偏偏救下了她们，却救不了她们的灵魂。
“不要这么悲观。”砚望像是完全知道雪至在想什么似的，他没有看雪至，目光仍旧落在那尚还露着一点点的夕阳上：“以后带去桃源谷，你好好管着她们，总有一天会长出新的灵魂，就像烟婼阿姐那样。”
“阿砚——”看着被浅金色阳光笼罩的砚望，就连砚望脸上那细小的绒毛都可以清晰地看到，雪至一时间有点儿恍惚，好似两人又回到了多年前在桃源谷看落日时的模样……
很久以前的时候，他喊“阿砚”的时候，砚望就是回头看着他，现在也是。只不过，那个时候他在想什么，他的阿砚又在想什么呢？
雪至觉得现在的砚望就像传说中的神仙一样，似乎总有一天会回到天上去，而自己，恐怕此生都不能再见到砚望了。这样悲伤的念头在雪至的心底越发沉甸甸的，导致他看着砚望的眼神儿也变得难过又不舍。
“嗯？”砚望回头看着雪至，等着雪至接下来的话。雪至恍然回神，却是冲砚望笑了笑，没有继续说自己想说的话，反而转移话题：“阿砚真好看！”
对于雪至这些异常的举动，砚望多少也有点儿感触的。那样不舍却又强忍着的难过，是无论如何也掩藏不了的，哪怕是用一贯的不着调的语气，也很难完全将语气里那难过的意味去除。
砚望自动忽略雪至那不着调儿的调戏一般的话语，像是一剂安定心神的药剂，安慰雪至道：“师兄——雪至，无论这九道星徒带来的是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的。”
这还是雪至第一次从砚望的嘴里听到自己名字，原本不怎么在意的名字顿时变得惊艳起来。刚刚那一点儿他自己造出来的隔阂也消失了，心里更加沉甸甸的，压得他都快喘不过气儿了。若是就此放任砚望离开，那就是真的此生不见了吧？
雪至伸手拉住砚望的手，紧紧地握在手里，低着头，没敢看砚望的眼睛，反而盯着被他握在自己手里的砚望的手。砚望也没吭声儿，就这么任由雪至紧握着。半晌，雪至看到砚望的手都红了，才略微松了一点点，低声呢喃，像是怕砚望听到又想让砚望听到似的：“阿砚……”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