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恺恺二三2024-09-17 18:014,225

  站在蛋糕店柜台前,周予勤开始怀疑自己的心态有问题。

  是不是太久没有进入一段稳定、长期的感情,只关注自我,随心所欲惯了?

  是不是太过理想主义,对人与人的相处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是不是前几年读了好些女性主义的书,如今上纲上线了?

  这才让她在与麦先生的感情里总是感到不适,感到自己的边界不断被踏足,感到从前桀骜的心性在某种类似大男子主义的规训下不断被磨损?

  是她太敏感了吗?或是小题大做?

  否则,为什么她会这么排斥出席麦先生的火锅局呢?

  应该是她的心态没有跟上节奏,周予勤长叹一声,从店员手里领取了她提前预定的20份小蛋糕。

  这是周六上午,在当季最红的蛋糕店里。

  麦先生部门有8人出席火锅局,都不带孩子。她按一户2人买满,又预了几份机动,觉得万无一失,这才出了店大门。

  去朋友家做客她总有带甜品的习惯,绝不能空手上门。虽然麦先生总让她有情绪毛边,她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做好分内的事。

  这仿佛一种“好学生诅咒”,紧紧束缚着周予勤,从小到大。

  麦先生看到这些蛋糕显得非常惊喜,“你也太客气了,准备了这么多!他们有口福了~”说完把脸笑成了一只猫。

  周予勤也笑了,笑得像一只藏狐。

  很快二人就开到了牛肉火锅店,一个大包房、一张大圆桌、两口火锅。进去一看,所有人都到齐了,8男6女,其中两个男生是单身。

  麦先生和周予勤迎着所有人的目光来到桌边。屋内很安静,刚刚聊天的、刷社交平台的、打游戏的,都齐刷刷抬起了头,直勾勾地看向周予勤。

  “哎呀!麦哥,麦哥来了!”

  “麦哥快坐……”

  两个外向的年轻小伙子马上招呼二人落座,周予勤坐定后看了看麦先生,又看看众人,只见麦先生也相对热络地和众人打了招呼,说都来齐了吧,路上有点堵车迟到了云云,紧接着就和其中一人说起早上项目报来的技术问题,不再理她。

  她感觉有点尴尬,把手边的两大包蛋糕打开,逐一放在了桌上,而后和众人道:

  “这是刚做的蛋糕,给大家尝尝鲜。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口味,买了好几种,有柠檬、百香果、抹茶,都可以试试的……”说罢,热情地把其中两盒递给坐在附近的两位女士。

  其中一位接过了周予勤的蛋糕,道了声“谢谢谢谢,太客气了”,另一位也道了“谢谢”,却让周予勤把蛋糕放在桌面,大家自己选。周予勤看看“大家”,她的眼神扫过之处,原先正盯着她的眼神马上低下,或是看手机或是看碗,既不接腔,也不动作。

  麦先生还在和同事说工作,她只能把蛋糕堆在桌子最边缘,又说了句“那大家自己拿哈”,试图缓解自己的尴尬。

  没人立刻去拿。

  他们点了不少菜,满满堆了一桌,很快大家就开始边吃边聊,男士之间也熟络地敬酒。从谈话内容看,麦先生应该不是第一次和下属、下属的家人一起吃饭,好几位“太太”他都认识,还问了问家里孩子的情况。席间,麦先生也会和周予勤小声说几句,并给她夹菜,夹了很多,叮嘱她要吃饱。

  整个环节,周予勤都浑身不舒服。因为,既没有人给她介绍在座的谁是谁,也没人询问周予勤是谁,麦先生更是没有开口说一句,身边这位是谁。

  但是,每个人都在偷偷看她。而且其中有两位坐在一起的“太太”,明显在窃窃私语地议论她。

  男士就不奢求有交流了,怎么说也有好几位看上去同龄的女性,周予勤鼓起勇气,主动给自己隔壁的一位“太太”夹了菜,对方忙不迭站起来说,“不用不用,这我怎么好意思?”

  之后依旧没有一句话。

  她看看桌边逐渐浅下去的蛋糕盒,心里幽幽地想,哪怕你们为了蛋糕和我说一句话也行啊,这都不值得一句招呼吗?

  除了周予勤,桌上其他人的气氛还是可以的。周予勤这半边负责加菜的是部门里一位老大哥,性格挺活泼,但是他好像也不敢和周予勤多说,从头到尾就介绍了一句:

  “这是醋,这是酱油。你自己加,别客气!”

  她瞟了一眼麦先生,他红光满面,骄傲地观察每个偷偷看周予勤的人。然后不经意间,用火热的眼神看向周予勤。

  她赶忙闷头吃饭。

  麦先生的眼神让周予勤更难受、更压抑。

  自己就像是他包上的昂贵挂件一样,必须坐在那里被所有人观看。而这,或许正是麦先生组这餐饭的目的。

  他要告诉所有人,他脱单了,而且女友还是能带得出来,还给大家准备网红蛋糕的体面人。

  这样的体面人,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他。

  但是,明明是在“炫”,为什么连一句介绍都不肯说呢?

  周予勤事后想了想,可能还是因为部门全是男性。以麦先生的性格,他恨不得周予勤身边三公里都没有异性出现。

  他不希望这些男士和周予勤认识、说话。就算说一个字都嫌多。

  大家吃了个七七八八,商量着饭后去打台球,周予勤忙在众人面前说自己下午有事,可能要提前要离席。

  麦先生很讶异,因为原本两人说好呆整个下午的。周予勤却执意要回家,并且脸色很糟。

  众人鱼贯出了饭店,麦先生和周予勤走在最后,他停了停,和前面人拉开了距离后向周予勤道:

  “你是身体不舒服吗?”

  周予勤眼神涣散,不想在这样的场合和他争执,就答:“有点累了。”

  “但是我们也没干什么事儿啊……大家好不容易都来齐了,没有其他人说要回去……不是说好了带你认识认识我的同事吗?刚刚吃饭都没有相处够……”

  “已经认识了。”周予勤想,面对面两个小时一句话都不说,相处得够够的……自己坐在那里把饭吃完已经让麦先生在同事面前赚足了面子,和这些人再待下去她简直要emo了。

  麦先生想了想,折中地表示希望她再呆一个小时,然后开车送她回去。说完又哄了哄周予勤,说台球馆就在隔壁,走两步就到了,他可以教她打球。

  周予勤不发一言,她跟着众人走到台球馆门口,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生生疼了起来,像被雷神之锤锤过一样,毫无预警,却实难忍耐。

  走近台球馆,男士们已经开始大声说话,但她一路过,他们就交换了个眼神,马上收声。

  却依旧没人和她说话,连打招呼都没有。

  喷出暖风的空调嗡嗡作响,她觉得自己穿越进了一个其他人都看不见自己的平行世界,而且头疼得要晕过去了,于是径直跑向洗手间,然后,从洗手间另一侧的大门出去,拦下一辆的士就坐了上去。

  她报出家里的地址,的哥爽朗地说——“好嘞!”

  车窗洞开,广播里恰好在播一首W月天的慢歌,那是她大学时代的手机彩铃。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终于回到了那个熟悉的、正常的世界。

  头疼好像也立马缓解了大半。

  不到5分钟,麦先生的电话如期拨来,周予勤原想直接关机,但又觉得对方并没有做错什么大事,还是接了。她再三表示自己很累,所以先回家了,实在抱歉。麦先生沉默了一阵道:

  “你可以等我送你回去的,怎么就不吭一声跑了呢?”

  周予勤不答。

  麦先生:“那要我去看看你吗?”

  周予勤:“不用,你好好团建,都是部门的人。我休息一下就好。”

  麦先生:“你——是不是哪里不开心?我们部门规模不太大,可能和你想象的大厂——不一样。”

  周予勤知道他又开始乱分析、乱得结论了。

  但是她真是不想再去安抚或是解释,直接说:“你们部门规模不小,吃个饭快20号人,但是没有一个人和我打招呼,没有一个人问我是谁,怎么称呼,我买了那么多蛋糕,他们吃得也很开心,但是除了一开始我主动说话的两位,没有一个人跟我说谢谢。”

  麦先生:“你是因为这个不开心?”

  周予勤沉默,

  麦先生:“这个好像没什么啊,我们公司里都是这样,团建带家属,从没管别人家老婆是谁,大家之间的关系也比较淡。而且——我还特别叮嘱他们,见到你不要起哄。”

  周予勤想,这是淡的问题吗?大家都是二十多三十多的成年人,能起哄哪里去?问题在于,她丝毫感受不到人与人之间的礼貌和尊重。

  最主要,是没有感受到麦先生,一个伴侣,把她当成独立的人的尊重。

  这句话,周予勤没说出口。

  麦先生接着说:“这样吧,下周我再约个火锅,是和我好兄弟们的,那关系就和同事完全不同了,他们家里人也很热情,绝对不会不跟你打招呼的。”

  还没吃够火锅吗?周予勤直接说:“我到家了,这个下回再说吧,我想休息一下。”说完,就道了拜拜。当天下午、晚上,麦先生的信息她都没怎么回复。

  10点多,她洗澡出来准备追剧放松一下,手机语音铃忽然响了。谁这么晚打微信给自己呢?解锁一看,居然是一个视频请求,来电人,麦向荣。

  周予勤第一反应给摁掉了。

  她感觉自己最近社交能量严重透支,和谁都不想说话,尤其是麦先生。而且此前每次见面她都会化全妆,虽然也不浓,但和素颜还是有些差异。他们在一起没多久,还没有到可以“素颜相见”的地步。

  这对周予勤来说,太过私人了。

  麦先生发来了一个问号。

  然后,又拨了一个视频过来。

  周予勤再次感到心率的飙升。

  她又摁掉了。

  麦先生发来文字:为什么不接?还在生气吗?

  周予勤:没有。比较累,不想视频了,我已经躺下睡了。

  麦先生:那也可以视频一小会儿。睡觉前最适合说一些甜言蜜语。

  周予勤:……

  她又冲动地复了:

  因为我没化妆

  等再熟悉一点再素颜相见吧

  麦先生:……

  差别很大吗?

  我不在乎的。

  见周予勤不答,终于妥协道:好吧,早点休息。晚安。

  后几天,二人常规互动,周三晚上,麦先生又提了周六和兄弟约火锅的事,周予勤望着天花板,开始搜肠刮肚想理由,话还没编完,对面又发了一个视频来。

  她直接转成了语音接,“不是说不视频吗?我不习惯和别人视频。”

  麦先生的声音有些许不满:“为什么会不习惯呢?而且我也不是别人啊,我们是男女朋友,未来是家人,我每周都会和家人视频的,虽然见不到面,但也能很好地联络感情。难道你一直都不和我视频吗?你说的素颜问题,我根本不介意,你平时也没怎么化妆啊?”

  ……

  周予勤不知道怎么解释,也不愿与之纠缠,就糊弄了一句“等过段时间再说”。她刚刚想了一个能逃避火锅局的办法,虽然不成熟,但麦先生一而再、再而三要追到她面前,干脆直说了——

  “我这周五要去省城出差四五天,所以周末不在K城,可能去不了你那边,抱歉啊。”

  麦先生第一反应是,“要么,我和你一起去,正好我没去过省城,你又在那里上大学,可以带我转转。”

  周予勤心想,你不会要我带你去见我研究生导师,然后和她握手吧?嘴上却说:

  “我是去开会、踏勘、干活的。”

  麦先生:“周末也要加班吗?”

  周予勤:“那你周末要加班吗?”

  麦先生反应了一下,果真说,“我周末还真要加班。那我周六先加班,周日再看情况,反正省城很近。”

  周予勤决定周六再婉拒他,便不再多言。

  其实这回省城是她隔壁同事的事务,但第二天她就打了申请,自己主动承担了工作。同事周末正好要陪孩子参加舞蹈比赛,对周予勤的帮忙再三道谢。

  周予勤心想,我才是要谢谢你。

  周五一天,周予勤快速忙完工作,傍晚约了省城的老同学大快朵颐了一番,感觉烦恼都抛之脑后了。回到宾馆,刚一坐定,麦先生的视频又打过来了,她已经被他磨得没辙了,直接换成语音,一边接听,一边打开电视分散注意力。

  谁知麦先生没讲两句,就突然停住,而后沉声道:“你和谁在一起?怎么有男的的说话声?”

  周予勤愣住,望着电视里正在说台词的帅哥,再次失却了所有沟通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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