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影一张皮、一支笔,画尽人间百态,三两根杆儿,操纵出千军万马。
其实和人也差不多。
一张皮,骨肉分出善恶,出身、涵养、人际关系,操纵出百态人生。
车里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
这件事和皮影戏相关,又不那么相关。
尤其是张叮叮这种连皮影戏都还没弄明白的,一时间觉得自己箭头责任重大,又有种无可奈何的无力感。
孟和出声打破这平静:“其实现在说这些还太早,到了华县,首先要正经表演出来一次,看看效果如何。”
偏要在皮影戏最厉害的地方来展现,才能看出差距,才能看出问题。
虽然说现在他们存在的问题,也是不需要这么高审美的观众才能看出来的……
每个人的审美和自我审美都不太一样,张叮叮平时自己做视频都非常认真,对脚本的要求也很严苛,她一直觉得必须要认真对待自己,才可能收获别人的喜爱。
可是现在……
张叮叮扭头去看了看郑嘉。
郑嘉的表情怎么说呢,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疏离感,她全程没有闭上眼睛补觉,而是一直盯着窗外,眼睛瞪得很大,可是又感觉十分空洞。
快到华县的时候,郑嘉大概已经感受到一路张叮叮都在看她,干脆把头扭过来,跟张叮叮聊起了天。
“你是不是觉得我还挺矫情的?”
张叮叮的确很难把现在的郑嘉和矫情两个字联想到一起去,即便在西北认识她的那次,她也觉得有郑嘉这样的条件,脾气特别一点也是很正常的,那时候都算不上矫情,更何况现在呢?
而且张叮叮总有一种郑嘉经历过很多事的感觉,可她明明看上去年纪也还不大,但就是给人一种饱经沧桑的感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没有啊,你怎么说都不能算矫情吧,顶多算脾气特别一点,我觉得每个人性格都不一样,正因为特别才独一无二。”
郑嘉笑了笑,她内心其实一直挺羡慕张叮叮的。
郑嘉后来之所以一直跟着方仕秦生活,主要是因为她父母工作都很忙,而且因为工作性质的关系,总是天南地北到处飞,这就导致了一个很直接的后果——
平时没有人管她。
在一定程度上来说,郑嘉小时候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也是留守儿童。
人性的恶被无限度放大的时候,身边可以说所有人都可能是恶人。
亲身经历和亲眼看到,很多还没来得及在她身上发生的悲剧,却切切实实在她身边的朋友身上发生过,给郑嘉带来了很大的心理创伤,这也是导致她坚持要做这些努力的最直观的原因。
这些事方仕秦当然不可能到处宣扬,也只能在能够配合她的范围内去努力配合,只是……
如果执念太深,也算不上什么好事情,方仕秦更多是希望她放下。
可郑嘉怎么可能放得下呢?
童年记忆中的那个女孩,她甚至都没有机会长大。
恶人自有法律严惩,她的父母在她出生的时候就将她遗弃,连她的遭遇都不知道,又怎么谈得上去记住她呢?
可如果连郑嘉都把她遗忘……
谁有还会记得,这个世界也曾有她来过。
已经发生的悲剧无可挽回,但如果能有办法救回更多跟她有过相同遭遇,或者正在遭遇这些事的人,即便是机会渺茫,也必须要努力去试一试。
张叮叮明显感觉到了郑嘉的异样,但她不清楚内因,只能往最坏的那种可能性去猜测,当即脸就沉了下来。
这样的坏心情一直保持到抵达华县的酒店,等所有人都办好入住手续之后,张叮叮悄悄联系了一下孟和。
她还特意支开了茅宁,把孟和约到了酒店附近的一个咖啡厅的角落里。
“我大概猜到了嘉嘉以前的遭遇,她心理创伤应该还挺大的,造成这种心理创伤的原因,可能也让男人比较难以接受,所以我是想问……”
马上就要脱口而出的时候,张叮叮又犹豫起来。
她并不是当事人,有什么资格在他们的感情还没开始,或者说正要开始的时候,来打这一针预防针呢?
但孟和是聪明人,他看张叮叮这个态度,猜也猜到她原本是想说什么的了。
他没有等到张叮叮结束她那略显尴尬的停顿,就直接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这些过去能够对现在产生多大的影响,或是要不要选择遗忘,都是当事人自己才有资格做出的选择,不过依我看,郑嘉的过去对她现在算得上是产生了一些还不错的影响。”
至少是让她有原始驱动力,去做一些能够改变现有糟糕情况的事,而这些事能够和她的专业挂钩,当她做完这些事,真真正正帮助到一些人改变现状之后,或许能够反哺和回馈给她的童年。
有些事,是真的需要等到水到渠成,才能让人真正放下的。
连方仕秦都不干涉她的决定,之静静等待花开,其他人就更没有资格去干涉她的进度。
孟和可以做的选择是,陪伴,或者转身离开。
可他明显是从后者转变到了前者来的。
所以很多事根本用不着张叮叮来提醒。
张叮叮反应过来之后,有些脸红,还好这时候茅宁找过来了,她远远朝茅宁招了招手,茅宁就过来把小蛋糕放在了张叮叮面前的桌上。
他本人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呆,很多事只需要稍加思考一下,也很容易无限靠近真相。
但茅宁并不是那种擅长窥探别人隐私的人,他也很明白张叮叮和郑嘉同为女性,有很多能够感同身受的地方,这些方面都是不方便跟一位男性,哪怕是自己男朋友说的。
至于为什么要单独约见孟和,道理就更直白简单了。
但孟和看上去也是个非常拎得清的人,茅宁自己觉得郑嘉和孟和之间的事,他们自己心里很有数,其实不需要第三方介入干涉。
只不过也得尊重张叮叮的选择。
他并不想因为某种亲密关系,就去干涉和影响任何人。